胡善围久居宫廷,大概猜出了太子轻视之意,既然你要沽名钓誉,坚持要玩苦肉计,那就不打扰你了,说道:“太子若再去跪,请拿着这个——这是皇后命微臣送来的。”
太子打开一看,正是他少年时期的画作,《负子图》。
胡善围说道:“娘娘身体不适,不能亲自来为太子求情。倘若待会太子长跪不起,激怒皇上,棍棒相加,到时候此图从太子身上掉落下来,皇上看到此画,便会停手。”
太子脸一红,把图轴放在案几上,“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这可是最好的护身符啊!比庙里求来的都好用,吕侧妃忙将图轴塞进太子怀中,“殿下,这是娘娘所赐,长者赐,不能辞。”
吕侧妃不像太子似的傲气,劝道:“殿下,方才胡司言说跪求的方式恐怕不妥,或许胡司言自有妙计,殿下不妨听听。皇上颁布的《御制孝慈录》,不就是受了胡司言的启发而修订的吗?”
父母同尊,庶母齐衰杖期的新葬礼已经全面推行下去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孝慈录》,太子就更讨厌胡善围了,“哼,佞臣之言而已,只晓得顺着皇上的意思说话办事。”
太子至今都穿着素服,他从小受过严格的礼制教育,真的不情愿为一个庶母守孝。古往今来,士人以上阶层都无需为庶母守孝,就因为这个胡善围,从此以后,无论平民,士人,还是皇族,都要遵循同样的丧制。
呜呼,佞臣当道!为何皇后娘娘如此倚仗这个佞臣!
胡善围被划入“佞臣”,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好吧,你行你上,我不管了,反正保住了你的性命,不累及马皇后即可。
胡善围告辞。
吕侧妃忙追过去,替太子道歉,“殿下就是这种迂腐的直脾气,为了这个,从小就没少挨皇上的打。太子并非针对胡司言,胡司言莫要往心里去。”
胡善围笑了笑,对,不是针对我一人,太子是针对所有佞臣。
吕侧妃看着胡善围脸色,有些捉摸不透,到底生气了没有,这个女官进宫不满两年,栽倒在她手里的贵人就有三个,曾经的胡贵妃、秦王和邓侧妃。胡家灭了三族,秦王至今还在边关以战功脱罪,没有恢复爵位。邓侧妃死的不明不白,毛骧说是畏罪自杀,没几个人相信……
为了保险起见,吕侧妃回到东宫,命手下拟了一份礼单,“要厚重一些,这是给胡司言的。”
吕侧妃在外头夹着尾巴做人,一回到绿色琉璃瓦的东宫,前呼后拥,俨然就是女主人的架势了,连摇杆都挺得笔直。
手下拟好了礼单,送来给吕侧妃,吕侧妃尤嫌简薄,加了几件厚礼,手下送到胡善围住处,被小宫人海棠拒绝了,“胡司言说无功不受禄,请回。”
手下回来复命,吕侧妃心想,不好,胡司言似乎生气了。
且说太子喝了杯参茶,又去御书房外头跪着,怀里揣着吕侧妃强行塞进去的图轴。
洪武帝以为胡善围说服了太子,没曾想太子又到了外头跪着,求他赦免宋濂。
洪武帝暴怒,跑出去就是一脚飞踹,太子倒地,怀里的《负子图》落地,图轴一滚,稍显稚嫩的画作呈现在洪武帝眼前。
洪武帝看到马皇后背着年幼的太子抢马匹逃命,顿时想到了过去艰难时光,果然没有继续殴打太子。
洪武帝吩咐:“把太子送回东宫,没有朕的容许,不许出东宫半步。”
太子被刚才一脚飞踹踹吐血了,此时还挣扎着跪地求道:“父皇,求您赦免宋濂。”
两个体壮的太监忙过去一左一右扶起太子,还堵住了嘴,强行抬走。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洪武帝看着地上散落的《负子图》,长叹一声,捡起了图轴,对身边的太监说道:“去坤宁宫说一声,朕晚上过去陪皇后用晚膳。”
坤宁宫,马皇后半躺在床上,喝着茹司药刚开的汤药。连茹司药也检查不出什么大病,只是体虚,精神不济。喝着调理身体的药物,叮嘱多多休息,莫要操劳。
其实宫务无需马皇后操心,一切交给六局一司办理,让马皇后操心的是其他事情,是她没有权力去控制、但又必须去做的事情。
胡善围和洪武帝身边的太监前后脚过来说事,马皇后说道:“我没事,要皇上不要担心。”
又对胡善围说道:“把徐尚食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