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让自己先过桥,那是把绝无仅有生机让给自己了。
或许对长陵而言,楚天素救她一命,她还她一命,本就不容置喙,无可厚非。
楚天素心底却没由来的一软,她有些心疼这个看似刚强的小姑娘,明明还只是个小姑娘,却比普天之下许多大好男儿都懂得信义何贵。
只是世事无常,人心不古,她孤身一人,纵身怀绝世武功,又如何应对这世道的许许多多卑鄙无耻之徒?
楚天素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你能陪我祖孙俩走到这儿,婆婆心中已极是欢喜,这苍云害死我的孙儿,我留在墓王堡等的正是今日,你尚有血海深仇未报,岂可轻易豁出性命。”
长陵听出她话中的诀别之意,诧异转头,那苍云冷笑一声,横刀扑来:“今日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楚天素猝然横出一只手,引无数银针而出,漫天飞洒,横七竖八的钉在周遭树干之上,犹如织了一张巨网,横在两方之中,那丝线发着幽幽荧光,显是猝了剧毒,苍云脸色一变,倒退两步。
就着对方一刹那的犹疑,楚天素以银针刺入长陵脊背之中,封住她周身几处大穴,使她内力一时之间难再流转,心脉处气血得以存息。
长陵惊疑未定:“楚婆婆——”
楚天素看向远方的长空,悄声道:“可惜不能再看你师父一眼,他日你见到他,替我向他道一声好,那便够了。”
说完,长陵觉得胸腔间突然袭来一股劲力,她身子一轻,被凌空举起,楚天素揪紧长陵的衣襟,将她朝铁索桥上用力一甩!
长陵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这股长虹之气带离苍穹之顶,她施展不了内力,情急之下只能拽住一根锁链,勉强吊在桥心中央。
明月舟本已快攀至终点,见索桥大肆晃动,回头时才发现了这凶险的一幕,心下大骇,连忙折返回去。
楚天素与苍云已斗的如火如荼,她的南华针法千变万化,苍云见难近她周身三尺之内,于是一声令下,命弓、弩手们齐齐放箭。箭雨袭来,银针也只能隔档一二,楚天素避无可避,只能勉强避开要害,仍有两支箭分别插在了她的肩膀与膝间。
明月舟刚把长陵拉回桥上,眼见楚天素身陷囫囵,想要攀回去救她,哪想身子才往前倾,就被长陵握住肩膀,不让他继续动作。
长陵脸色惨白:“回去就是送死。”
“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死?”明月舟甩开她,长陵霍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沉甸甸的力度,“你死了,楚婆婆不会独活,你活下来,才能把账一一讨回。”
明月舟呼吸一窒。
崖边箭阵方停,苍云瞄准时机,纵身而起,欲要迫她离开桥头,刀风披面而过,斩断数茎发丝,楚天素只身硬扛,拼死也不让苍云等人再靠近桥梁一步。
明月舟目呲欲裂,双拳紧握,指甲嵌入掌心,浑身颤的厉害。
但下一瞬,他回转过身,发了狠一般冲向鹿鸣山,身后传来刀声箭声,他却不敢回首。
人生绝无仅有的一次,成为了一个逃兵。
对明月舟如是,于长陵而言又何尝不是?
从苍云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然注定,总有一个人要拼死守住桥头。
救命之恩,十余载悉心照料之情,带她祖孙二人离开墓王堡之诺,如今却是谁为自己挣得逃生之机?
一声痛彻入骨的悲鸣,令长陵忍不住回头看去,看到刀光如练,一闪之间,“啪”一声崖石上沥血三尺,如龙蜿蜒。
银针点点落在血泊之中,楚天素倒地,陶风正要越过她斩断索桥,右足却突然被她紧紧揪住。
苍云跨步而上,一刀砍在楚天素肩上,顿时血如泉涌,然而楚天素的手却没有松开之意,她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他,张了张口说了几个字。
长陵看不清楚天素说了什么,但见苍云浑身一震,终不再迟疑,“噗”的一声,刀尖洞穿楚天素心口,细碎的血抛洒如蓬,溅满苍云全身!
明月舟蓦然回头,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姥姥!”
只叹,这声“姥姥”楚天素盼了一路、念了十余载,是再也听不到了。
天际间一道电闪白光如离弦之箭划破深沉的黑夜。
楚天素的鲜血自苍云的脸颊滴落,他踩过楚天素的尸身,拎起长刀,一刀又一刀的斩断一根根铁锁链条。
脚下的铁链桥晃得厉害,身后无数个箭尖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滴穿梭而过,长陵她踉踉跄跄的立起了身,牟足了劲拉着明月舟朝索桥末端奔去。当最后一根锁链都被苍云斩断之时,两人奋力朝前扑去,险而又险的,踏上对崖的岩路。
生死一线,挣得生机,而两人却无半点欣喜之意。
一下又一下闪电横跨天际,照亮了山对面那狰狞汹涌的一切,明月舟怔怔的看着,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长陵只望了一眼,“墓王堡内的兵马两个时辰之内便能包围此山。”
她平平说完,不再驻留。
狂风卷着骤雨噼噼啪啪的打在身上,打的生疼,明月舟跟在她身后走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为什么?”
长陵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