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武师使劲摇了摇老把总和陈理事,把这事说与他们听。陈理事好明白,到老把总那儿却解释不通,于是二人合力,非得让老把总了解其中玄机。
见三个老头正忙,陶元拉拉马天复的袖子小声问道:“你那天晚上喝酒,说的那个事儿是不是真的?就两岁那个。”
马天复一阵头晕目眩,直摇手道:“酒话,酒话,莫当真。”
陶元玩味一笑:“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记得你说什么了。不过要说此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武功会在你之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把总虽不会武功却总以武人自居,平时交往的也都是些武人,有些东西一知半解的,跟他很难说清楚。反倒是陶元这一窍不通的好糊弄,几句话就能打发了。
其实何须看什么脚下!马天复从戴先生开场一小会儿就知道这人内功造诣颇深。一直边比划边说话,发力时气息和语调都丝毫不受影响,一直说到醉打蒋门神都还如开场时一般,已是相当了得。留心戴先生的举手投足,竟发现那木板搭的空心台子,无论戴先生怎么跳跃翻腾,都是发出一样的“噗噗”轻响,且纹丝不动,马天复暗忖自己若要做到非得提起三成以上内力不可,已经不是可以分心二用的程度了。
“好!”那边几位老哥随众人一同喝彩。
“伙计,来!”老把总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老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几个跑堂的以为这人发火,互相指望,谁都不动。老把总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咚”地按在桌子上,继续坐下听书。
一个伙计颠颠地来捧起银子飞快跑到柜台称了称,然后不管不顾敞开了嗓门大声吆喝道:“谢——把总老爷——赏——白银——咳咳,白银五两!”
全场鸦雀无声。
“好大手笔啊!”有人惊叹一声打破了寂静,接着全书场都热闹起来。按规矩戴先生无论如何是要说完这段的,可这场面他还怎么说得下去?再说了五两白银再不下场谢赏那可真叫不懂事了。
“嘭”,又有人拍桌子,虽然声音不大,场面却顿时安静了不少。高举高中一干文人站起身来,依次离席,每人经过马天复他们这桌都说了一句话。
“万马阁书场,果然尽是粗人武夫。”
“大开眼界,新来的驻场居然是草台班子出身,王八瞅绿豆啊。”
“老丘八,目无法纪。”
前面就算了,到这一句几乎是指名道姓,老把总仍是权当没听见。
等几个文人走出去了,书场里一片起哄声,老把总朝着门口大声道:“你爹娶你娘是拿钞票娶的!”众人哄堂大笑。
朝廷禁止民间流通金银,以大明宝钞代之。别的且不说,要是朝廷官员俸禄全折禄钞发放,不知那些清水衙门要饿死多少人。蜀山帮关饷就从无发钞之说。不光蜀山帮,凡是武人都几乎不用钞票。
那帮人走了,老把总朝四周围拱拱手:“诸位,诸位,听书,啊,小事一桩,听书要紧。”
重新开讲,戴先生跳过中间,直接开始讲武松传的最后一回“单臂擒方腊”,这一回打斗场面更多更激烈,也算是对老把总的回礼吧。
不过这三位老先生哪有心思听书,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
“马小友说戴先生演得不对何解?说书的大都改编杜撰,否则不是千篇一律?大体差不多即可。不知小友有何高见?”
“哦呵呵,高见不敢当。武松传以前也听过,武松的武功是走刚猛路子,尤其下盘极为扎实,这个武松,过于轻灵了,呵呵,瞎说说,莫当真。”
“行家啊!所谓内行看门道!不知小友是哪位前辈高人的高足?不知老朽以前可有幸耳闻?”
“家师名讳上牛下犇,洪武十三年就已退隐江湖。”
“牛犇……哦……对对,年轻时似乎听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是武学的大行家!小友是哪里人氏啊?”
马天复只得一一作答。后来当问到马天复如何调教小文的时候,陶元伸个懒腰站起来道:“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几位,回见。”
王武师白了陶元一眼:“生意人,恁精明。”
陈理事叹道:“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小陶,没想到你路子这么广。有这闲功夫,何必老跟我们这些老不中用的厮混。”
陶元正色道:“陈理事哪里话。生意场上商人逐利,但我对诸位可是以朋友相待,绝无半点功利之心。说句不好听的,今日来书场,便只有您二位,陶某人怕不是要掉头便走?可叹我年轻时在外闯荡,家门口反倒疏于经营。陶某人的为人怎样,日久便知,今天我把话放这里,凡是书场的哪位老哥,平日里看得起陶某跟陶某坐过一张桌子的,有心使家中幼子习武,尽可来找马先生,马先生必然悉心教导,视之如小文一般。”
马天复脸色大变刚准备说话,陶元面向他道:“马先生,以陶某人与你师傅的交情,这话能说得不能?”
马天复怎能这时拆陶元的台?只得道:“承蒙不弃,怎敢推辞。只是……”
“好!”王武师拉着陶元的手道,“今天别走了,晚上天香楼,再叫上老李老张几个,我给你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