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这点,李彦发出新的提问:“蟠桃树只能延续众神寿数,接下来是否会出现天人五衰?”
天人五衰是佛教的概念,意指天人寿命将尽时,所出现的种种异象。
比如衣服垢秽,本来天人的衣服光洁曼妙,但命终时,就会开始生出脏垢,又比如头上华萎,天人平日总是顶着明媚的华冠,但命终之际,华冠都会慢慢凋萎……
还有腋下流汗、身体臭秽,原本纯洁无瑕的身躯出现问题,也有心境上的厌倦不耐。
从目前看来,这些完全可以发生在众神身上,只是时间未到。
毕竟天界与人世的流速不同,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人世近千年,对应到天界仅千日不到,这个时间内依靠蟠桃树还是能支撑的,再往后就很难说了。
王母娘娘道:“短暂的生命绚烂,初及缺憾,终能留下无尽的留恋,漫长的生命澹漠,初及完美、终究走入不可避免的凋零,莫可奈何。”
她的话语里有悲悯,但整体的语调十分澹漠,阐述着事实。
琼香缭绕、宇宙清平的天庭,变得满目空寂。
无拘无束、自在逍遥的仙人,挤在园子里,靠着蟠桃树苟延残喘,确实是不可避免的凋零。
李彦来不及慨叹,再度聆听了一遍园内的动静,做出判断:“如此说来,娘娘领群仙沉眠,甚至不惜用神禁禁锢,是为了不让衰败过程中,邪灵蕴化诞生?”
这些衰败并非一蹴而就,在整个过程中,众仙神会不会在无法接受自身的堕落,心性变化,蕴化出邪灵,对三界造成伤害?
答桉不言而喻。
所以才有了神隐与沉眠。
意识到这点,再看蟠桃园时,已经不是初见的毛骨悚然,而是有一股默默坚守的保护。
世事正是这般奇妙,不同的角度,得出的结论也将截然相反。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试探,李彦没有完全确信。
王母娘娘也没有回答,目光深邃,仿佛看着面前这股与其沟通的下界来客,又仿佛看向空寂遥远的未来。
那个众神或许已经不存的未来……
李彦用一个问题将她拉了回来:“无生老母降临下界,擅用污秽,为祭祀邪神,娘娘以为,是天庭何神为之?”
王母娘娘问:“何以证明是神仙下界?”
李彦道:“今南瞻部洲中土大明天师陶仲文,为西牛贺洲祭赛国碧波潭的万圣龙王之女转世,曾盗取娘娘的九叶灵芝草,温养佛宝舍利子,与其母一起多做谋划,心甘情愿为幕后主使卖命,我亲自审问,有此判断……”Μ。
王母从浩如烟海的记忆里揪出了这件事,再聆听了无生老母得罗教的祭祀、与白莲教的纠缠、对净坛使者的追寻后,沉默片刻,回答道:“天机难以洞察,吾亦不知其真身。”
法力越是高强的神佛,越是能掐会算,现在这项本事算是废掉了,就连王母娘娘也没办法掐算出无生老母的真身。
好在李彦分析问题,从来是从细节与逻辑出发,并不依仗直接的掐算,再度询问道:“天庭众神并不全数沉眠于此,可有邪灵漏网?”
王母娘娘摇头:“众神自有归处,并无私自下凡。”
想到这是西游世界,李彦又问:“可有道童、坐骑,一不留神下界为祸?
王母居然懂了:“此非旃檀功德佛西行取经之时,没有那等私自下界为祸之辈。”
李彦心头啼笑皆非,却又不太相信。
如果不是王母,也不是沉睡的众仙神,连道童坐骑都没有下界的,那么强大的无生老母又能是谁?
关键是对方展现出来的太阴星君与嫦娥仙子的面庞,都是有着月宫神力,与这个环境关联极深。
相比起思索,王母娘娘见不交流了,眼皮立刻阖上,一言不发就要睡觉。
“娘娘且慢!”
李彦自然不能让她睡去,也就是在这个关头,突然念头一动,听觉越过了她,落在身后的蟠桃树上。
园中三千六百株蟠桃,是王母娘娘所站的这一棵,最为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那撑开的伞盖,好似能遮蔽整座蟠桃园。
这一幕无疑是壮观的,但在天庭中又是稀松平常,李彦之前完全将它当成背景,注意力放在王母娘娘、众多仙神乃至神禁所产生的丝线上。
现在则将蟠桃树一并纳入聆听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