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跪坐在萧池身后,一柄小木梳时疾时徐从他发间穿过。一丝发缠在了梳齿上,她没留意,手拿着梳子一落,生生将他那丝发又扯了下来。
他只觉得一疼,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了想,不由笑说,“这样下去,不出两年,本王便可以出家了。”
叶棠在他身后一顿,看了看缠在她手里小梳子上的发丝,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扯下来的好像的确有些多,依旧跪坐在他身边榻上,“那个,对不起。”
他也没想真的想让她道歉,又说,“无妨,继续吧。”
玉冠一落,她说,“好了。”
他站起身来,拿了自己的衣裳,一展一披,腰封一系,端的是挺拔如玉。缓缓转过来又见她依旧坐在床上,手边梳子上还缠着他的发丝,她身上正紧紧裹着一层被子。不由看着她笑了笑,她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衣裳可穿了。
她轻轻垂眸,他就站在床边,而后缓缓伸出手来,温柔摸了摸她发顶。
“本王受你大礼二百二十整,自今日起,你再也无须与本王行礼了。”
她忽而抬起头来,“那不就是无礼?”
他揉够了她的发,手落下来,顺势勾了她的下巴一下,“不错。可本王允你无礼。”
叶棠觉得萧池这人着实奇怪,嫁给他都这么久了,几乎整日与他形影不离,可似乎她从未将他看懂过。
孱弱是他,身手不凡也是他,温和是他,冷冽也是他,要她磕头的是他,允她无礼的还是他。这个男人,她看不懂。他的心思,她自然也不懂。
再说昨夜,他先是一脸淡漠要她给他磕九百九十九个头,可后来却不知怎么他又压着她--------
片刻不到,她那张小脸阴晴不定,来来回回已经变了许多次,也不知又在想什么。萧池整理好自己,也不管她,正要出去,行至门口,又听她坐在床上说,“九王爷,你知道了我的心思,难道就不嫌我脏么?”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她,见她依旧用被子挡在身前,不小心露出两只娇小雪白的肩头。正殷殷看他,在等他回答。
他声音响起,温凉清晰,“脏,的确是脏得很。可本王说过了,本王有的是时间给你洗。”
他那时候如此自信啊,不过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她的执着,还有她与叶修庭的二十年。
在看她的确是比他小上许多,长在将军府里,不怎么谙世事,看起来仍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许是她因为年纪小,分不清她对自己哥哥是怎样一种感情。可她嫁都嫁了,凭他九王府势力手段,他还能让她跑了不成。
说到底,最能让他安心的,还是那道她永远不可能越过的屏障,她与叶修庭的血缘。只要她叫叶修庭哥哥一日,叶修庭就永远不可能赢他。
明明手已经碰到了门边,叶棠见他又折了回来。
走至床侧,他一弯腰,看着她的眼睛,道,“叶棠,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的亲哥哥。你如今是本王的王妃,而他也早就成婚了。”似乎如此说还怕她不能明白,又好像就这么出去了自己有些不甘心,萧池伸手探进了她盖着的被子里,在她身上轻轻捏了一把,“且,王妃里里外外早就都是本王的了。”
她杏目圆睁,轻轻扭捏躲着他。满手柔软滑腻,他有些舍不得,最后还是松了手,他起身,笑的意味深长。
还是没忍住,勾着她的下巴,低头狠狠吻了她的唇才算。
她却眉头一皱,只觉得他口中似乎有些不一样,那味道自昨夜就有了,腥咸腥咸,像血。
珠帘轻拨,他正欲出去,她却突然喊住了他,“九王爷。”
他虽未回头,却脚下一顿,听她唤他,也不急着出去了。
又听她说,“这世上能如此容我的人,只有九王爷了。”
世俗向来无情,没人会细究对错情理。世人向来只知道墙倒要众人推,落井要及时下石。抓住了谁的把柄,若是不随大流踩上两脚,顺便吐两口口水,便好像错过了什么。不仅如此,口诛笔伐也要快,似乎只要晚一分,这丰功伟绩上便少了自己的名字。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在知道了她的心思后,还能容得下她,那除了九王爷,当再无别人了。毕竟,连她的亲爹都想要一剑劈了她,或者干脆将她关进冰窖。
彼时,萧池还愿意选择宽容,还愿意给她时间,不急着强求她也爱他,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不是爱她了。
他只看她戴华胜的样子很美。华胜这东西,制作精巧繁复,缀于额前,灼灼生姿,可似乎很少有女子能将其戴得好看。只因华胜本身若是过于抢眼,便要争了女子面上姿色,若是黯淡无光,又觉得啰嗦多余。
萧池觉得,叶棠不一样,她与那个女子一样,戴这东西都很好看。
她终究是没扭过他,毕竟已经一天一夜没衣服可穿了。实在不想继续这样下去,她终于妥协,自己拿了床边上新送来的衣裳往自己身上套。
毫无例外,这一件,又是与他早上穿走的是一样的。
书房里,萧池见了她,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很是满意。她终究是妥协了。没办法,谁让她要出门。
叶棠依旧坐在他的座上,托着腮托了半晌。半天过去,她连笔都没动,也没怎么说话,只是没隔一会儿便悄悄扭头看看他。可等他一看她,她又将目光移开了。
自她进来,就看见他站在案前那个角落上,一手负在身后,微微倾身,似在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