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却面色沉重,淳淳告戒这些将他捧到天上去的诸位渠帅:“话不能如此说,西北方向宋人萧言所部军马,来得猛恶。这胜算未必就是十分,不过俺们复辽军连营数十里,依托各处营寨,耗也耗光了他!俺们背后还有坚城中的西军大部,不过西军多是步军,前进不快,就算有所行动,没几日杀不进俺们连营纵深。诸位元帅,各自谨守营盘,万一西军扑击,务必死战不退!只要将宋人西军挡住几日,某击破萧言所部之后,自然就会旋师回击宋人西军,那时西军在诸位营寨之前耗尽锐气,师老兵疲,就是一鼓而破的大好时机!
。。。。。。。。。。。。两路宋军次第而出,正是给了某家各个击破的大好机会。宋军败绩,那时就是某与诸位元帅克复燕京之机,重兴大辽之后,某又何惜与诸君富贵共之!”
耶律大石一番言辞,顿时就鼓起这些渠帅劲头,看着大石林牙这等威势的兵马,只怕也是有几分把握的罢?除了大石林牙这些精锐,俺们这些渠帅也有数万能战儿郎,未必就不能和宋军一搏!
想到此处,这些渠帅也知道不能再耽搁耶律大石行军时间,还想到赶紧回去守紧家当,应对万一从燕京城中杀出的西军。各个比起来时,明显心定了许多的告辞回去,临行之际还不住回头望向耶律大石,眼神当中满满的都是对这支耶律大石练出的精锐军马的殷切期盼。
可是这些渠帅,如果亲眼见到萧言部下那数千精骑,不可阻挡如奔雷一般呼啸而来的阵势,那武装到了牙齿的精良装备,那久经战阵的肃然杀气。才会知道,他们这点寄托,到底是有多么的痴心妄想!
耶律大石含笑目送诸位渠帅离开,不时还在马上微微欠身回礼。等到这些猬集在中军大营之外的渠帅们散尽,脸上神色一下就阴冷下来。策马调头就驰回如长龙一般从营中滚滚而出的大队军马当中。疾驰当中,他将耶律敌国烈招来,沉声下令:“大队向北疾行,骑军在前开路,四下也要遮护定了,但有阻我前行道路,乱我军伍行列者,尽杀无赦!能走多快就是多快,能走多远就是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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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京城头,也挤满了拼命翘脚向西北而望的西军军将们。姚古杨可世诸人,正在其间。
从被老种阻挡回去开始,一天一夜已经过去。西军城中诸军,都是求战心切。哪怕泾源军和熙河军也不例外。他们虽然绝对不会如姚古秦凤军一般自行其是。可是老种一旦松开口子,上下也都是兴高采烈的忙乱起来。
西军久战之师,又已经远戍在外征战经年。纯然都是野战编制,一旦调度准备起来,还是相当快捷。一天一夜之间,各军在外守备的军将都已经回燕京城中领受了任务,够级别的军将还留下来,准备参加老种将在今日午时召开的军议。各个军中,也全然野战编伍,准备打头阵的各个单位还得到了加强充实。准备连日野战,一举将乱军摧垮,战中食用的干粮也手脚麻利的制备完毕,分发了下去。军将们一级级的向下许诺了来日大战犒赏,昨日更是好酒好肉的让儿郎们饕餮了一顿。
按照原来计划,今日午时军议,晚上再饱睡半夜。清晨之间起身,饱餐一顿战饭。诸军从数个城门同时出城,会同城外守军,各级军将亲临前敌,一鼓四下杀出,将长围燕京的那些破烂复辽军击破荡平!姚古更是将军中零散各营的骑军集中起来,交给自家侄子姚平仲带领,这近千精锐,将绕过周遭复辽军连绵营寨,深入复辽军连营当中,直扑向耶律大石中军所在,只要有可能,就擒下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是萧言放出笼来的,对于姚古这等级别的西军统帅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无非就是没有切实证据而已。万一能拿下耶律大石,萧言就随姚古捏扁是扁,捏圆是圆了。对于萧言那五千精骑,姚古也眼热得很。现在和老种等同是破脸,就算还是勉强敷衍,也尴尬得很。将来如何,实在是说不准的事情,赶紧着手壮大秦凤军实力才是正经。将来才有取代老种在西军地位的可能!
所有一切,姚古都盘算得很好。杨可世这一两日寸步不离的就跟在他身边,自家泾源军所部的事情,杨可世都在秦凤军中料理。姚古也不想当着杨可世搞什么小动作,老种最后让步,已经是威望有损。此刻做到此步已经足够了,又何必恶了西军当中这些袍泽?老种年老,还能让杨可世这等猛将跟随一辈子不成?自己将来要更进一步,还要和这些袍泽拉交情呢。
秦凤军一切准备,在紧张忙乱之下,不过一日夜就已经准备完毕。姚古已经按捺住了性子,就等今日再过去,早早出兵成事。在他算来,萧言要出军,再快估计也快不了多少了。到时候西军远比他势大,抢下全功的成算比萧言大上许多。连着两三天暴雨如注,燕京离萧言所在近百里,燕京城中传骑而出,要杀透这几十里连营,就算不没于复辽军连营当中,说不定这个时候也才到萧言军中!
却没想到,今日早上,外间传来急报,复辽军西北方向,远远的就已经传来喊杀之声,到了午时,这等变故已经差不多可以为燕京城头所确认。站在燕京城头,雨后空气清新,能见度极高,在城头最高的箭楼之上,虽然看向那么远的地方还是有些为难。可是十几万人一下崩溃,哭喊之声已经滚滚直向燕京城头扑来。这等狂乱,有若天崩地陷,不是复辽军整体开始陷入总崩溃局面,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动静!
在燕京城视线可及的复辽军营寨处,这些营寨虽然还是完好。可也同样被惊动,有些营寨立刻闭寨死守,将所有能战之人都赶上了寨墙,一副如临大敌景象。有的营寨干脆守寨之人这个时候就弃寨而出,寨中渠帅带着寥寥十余骑心腹,不辨方向的乱走乱撞。
复辽军的营寨之间,那漫山遍野的流民百姓更是惊惶不堪,哭嚎着四下乱窜。有的想避入最近的营寨当中,寨上顿时就是一阵弓矢射下来,或者举着长矛排头乱戳。有的就没头苍蝇似的四下乱撞,这些奔逃流民百姓,越是大股越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也许以为人多就安全一些,却没料到,这么多人猬集在一起狂乱奔走,稍有混乱,就是自相践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宋军都未曾见到,就这样填了沟壑!
几十万人组成的复辽军,一旦崩溃起来景象惊人。燕地这些百姓,年余来的颠沛流离,兵火中的劫数,在这一刻,到了最高峰。不论是西军,还是汴梁城中老公相之辈,甚而是萧言,他们都各有自家打算,都有各自理由努力在这燕云乱事为自家现在的权位,或者是将来的目标理想,尽可能的捞到最大的好处抑或努力挣扎向上。局势在燕地纠缠发展至此,最后上演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这个无关什么对错,当时代剧烈的变动降临之际,每个人都要挣扎沉浮其间。谁又知道,这些现在冷酷的决定了燕地百姓命运的人们,一样被这个时代所拨弄。有的人是宁愿牺牲别人,也要自固权位。有的人此刻在燕地的奋战,却是为了将来社稷江山,汉家文明,那片土地上的亿兆百姓,再不要遭致如此刻燕地一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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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在城头上的西军将领,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时间竟然无人说话。西北方向似乎是传来了如雷的马蹄声响,但是细细一听,却又不是。萧言所部毕竟离着燕京太远,就算深入几十里,在燕京城头也绝看不见萧言麾下的军马。
可是诸将人人都知道,复辽军如此景象,只能是萧言造成的。他以五千精骑,最早也不过就是在今日薄暮发动————昨夜燕京城外还安静如恒,什么样变故都未曾发生。短短几个时辰,就已经让复辽军几十万,陷入了总崩溃的局面,而且再也难以收拾复振!
萧言这几千精骑,到底强悍到了何种程度?现在西军城头诸将才恍然觉得。凭着这几千精骑,萧言已经成为了大宋一支不可轻侮的力量。如果是乱世当中,已经足够有割据一方的资本!
姚平仲在姚古身边喃喃嘟囔:“直娘贼,囚攮的,天杀的,入他亲娘祖奶奶的,这狗不入的贼厮鸟。。。。。。。。。。。。动手直恁般快,动手直恁般狠!”
杨可世也在一旁感叹:“以几千骑摧敌数十万,如驱虎赶羊一般。。。。。。。。。。。。大宋也终于有了这般强悍的骑军!再不是只能策应步军大阵,再不是只能用来传令哨戒薄弱力量。俺这白梃兵,还有胜捷军,交付萧言手中,一年恶战打下来,竟然是浴火重生了!”
姚古这个时候仿佛才从入神中惊动,回头狠狠看了杨可世一眼,按剑转身,大声下令:“调动军马,出城击贼!平仲,你的骑军冲在前面,不要管什么策应了,给某一直杀入这乱军深处去!看能不能抢到萧言前面,先拿下耶律大石!”
姚平仲立刻答应一声,赶在姚古前面冲下城楼。杨可世拉了姚古一把,皱眉问道:“未得老种相公号令,如此行事,是不是太孟浪了一些?俺们还是先去求见老种相公讨令才是。”
姚古一下甩开杨可世的手,大步走下城头:“现在还讨什么军令?老种相公已经答应全军出城,如果没有这番变故,按部就班也无妨。现在变起仓促,却犯不着再多此一举了!再不出城,哪里还有平乱功绩可言?某这也是为了西军全军,老种相公必然能够体谅!”
杨可世这下也没再和姚古对着干了,他是西军当中宿将。眼前局势一眼就看得清楚。萧言发动在前,势若奔雷。此刻再从燕京出城去打复辽军,很难抢到萧言前面去了。虽然分润不到平乱功绩最大一块,作为一名闻战则喜的西军猛将,自然是若有憾焉。可是看到萧言将麾下骑军带得如此强悍,杨可世也是深深佩服,这场大功归属于萧言杨可世是没有半点不服气处。
而且杨可世毕竟是对老种忠心耿耿的嫡系心腹,不比姚古这些起了别样心思的西军军将。事情阴差阳错还是按照老种谋划最终底定,杨可世也颇有点看姚古笑话的心思。
你就算此刻出城,难道还有萧言动作快不成?看你白辛苦一场,还平白恶了老种相公,又是何苦来哉?
姚古此刻铁青着一张脸,在亲卫簇拥下急匆匆下了城头。此刻就看见数名传骑疾疾向他这里驰来,正是老种身边负责传令的旗牌。
远远看到姚古,这几名传骑就已经翻身下马,奔到姚古面前行礼下去,递上代表老种身份的错银令箭:“姚相公,老种相公传来紧急军令。午时军议,已经不必开了,萧宣赞已经挫动乱军军势,姚相公速速率领军马出城击贼!西军和萧宣赞两路军马配合而战,定能将乱军一鼓荡平!老种相公体弱,不能亲至阵前,与姚相公有厚望寄托!”
接过令箭,姚古脸上神色,顿时精彩得很。在那里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后面跟上的杨可世忍住笑意,挥手令那些传令旗牌回去缴令:“姚相公与俺,都知道了。谨遵老种相公军令,这就各自归营率领军马出城击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