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铁从公孙长笑的谷中出来,想到当日答应胡三之事尚未办妥,现在铁面虽失,但也得想法去京中搭救胡二。于是动身赴京。
这一日傍晚,柔铁来到武当山脚下一个小镇。镇子不大,但却热闹异常。柔铁来到镇中投宿,发现镇上客栈早已客满为患,连问三家客栈皆是如此,柔铁心中不由甚是纳闷,从客栈中出来,走在镇中的青石板街道上,但见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卖豆腐的,磨剪刀的,耍猴弄把戏的。柔铁走进一家饭铺子,向掌柜要了点酒饭,边吃边问:“这镇子一向如此热闹么?怎地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那老板道:“客官你如早来二日,便没这么热闹。”柔铁道:“这又是为何?”掌柜道:“这镇子名叫七仙镇,镇西不远山脚下有座二郎庙。现在要开庙会。”柔铁道:“这又如何?”掌柜道:“庙中供奉的二郎真君,极其灵验。所以这镇子远近数百里闻名而来者不计其数。求子得子,求财得财,驱邪捉鬼,消灾降福。当地百姓感念真君的神祐,便在每年六月二十四,真君圣诞之日,大开庙会。今天已是六月二十三日,明天正是庙会的正日。有些远点的地方及做生意的商贩,唱戏的班子,三四日前已来到镇子上住下,为的是能赶上这个盛会。这样一来,小镇自然人满为患了,过了明日,人们便渐渐散去。”柔铁道:“原来如此!”
庙会这一日,柔铁来到庙门,抬眼看时,大门上方高悬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显化无边”,进得门来,正殿之上正中供奉的果然是二郎真君杨戬,手执三尖二刃枪,脚边是一只哮天犬,梅山六圣分列二旁。神像前的供桌上摆了不少香花鲜果。一会,忽听得外面锣鼓声响。庙里写缘的庙祝对里面玩的几个小儿道:“还不快去,外面大戏开锣了。”正在庙里面玩耍的几个小儿一听,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柔铁也随人流来到庙外一片空场之上,但见场上早已搭好一个高高的戏台,戏台前面,放了五六排高高低低的长凳,早已坐满了人。台上戏文已经开场。
先是演的一场《二郎担山》,说的是二郎神挑山镇太阳的故事。接下来又演的是《劈山救母》,说的是玉帝御妹思凡下界,私配凡夫杨君,生下二郎神及妹子三姑,玉帝震怒,将御妹压在桃山之下受难,二朗神长大成人,力大无穷,更兼练成仙家五通妙法:一通天,天中自行;二通地,地赶自裂;三通风,风中无影;四通水,水中无碍;五通火,火里自在。带金弹银弓三尖枪,会七十二般变化。后来义结梅山六圣,收哮天犬。斧劈桃山,救出其母,更要找玉帝算帐,玉帝不敌,只得封二郎为清源妙道真君,并准许他永不朝见天庭,与梅山兄弟永受人间香火。
演完了这些仙家故事,又上演一出挑滑车。说的是:南宋初年,金兵侵犯江南。岳飞与金兀术会战,岳飞被金兵围困在牛头山。金兀术知道岳营的兵将骁勇善战,难以取胜,便在险要地方暗设铁叶滑车,阻击宋兵冲出山口。点将之际,大将高宠因不见重用,质问岳飞,岳飞令高宠把守军中大纛旗。交战时,高见作战不利,突出助战,大败金兵。高宠乘胜追击。兀术以铁滑车阻拦。高宠奋不顾身,连续挑翻了十一辆滑车,终因力气用尽,被第十二辆滑车撞倒压死了。金兵滑车被破,抵挡不住,仓皇败走,岳飞大获全胜,解除了牛头山的包围。
只见那戏台上的高宠,将手中一根白蜡枪杆舞得如风车般,那些滑车虽然是浆糊纸扎,但高宠临危出阵,神勇无敌的英气被台上那戏子演得出神入化。挑到第七辆滑车之时,台下那几排看客轰天价叫起好了。柔铁因人数太多,只得站在旗杆边上。
戏台上第八辆滑车从高处轰然驶下,虽说是看惯了的老戏,台下还是齐声惊叫,似是替高宠捏了一把汗。只见高宠将白蜡银枪,向地下一截,那滑车撞到枪杆上,弹了几下。高宠大喝一声,已将纸滑车挑在枪尖。说时迟那时快,高宠将长枪轻轻一抖,那滑车如断线摇子般向台下坠落。台下看戏的众人皆吃了一惊。照例这前十一辆滑车本当耍向高宠身后。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坐在前排的一名蓝袍汉子和一名艳妆妇人,双掌推出,击在那纸滑车之上,波的一声,滑车如灯笼壳子般破了二个大洞,洞中喷出一团白雾。蓝袍汉子叫声不好,再看那妇人,早已向后跃出,几个起落,已从众人头顶掠过。消失在人群中。
台上的高宠一把撕下脸上的脸谱,柔铁看时,竟是一位面目俊朗的少年。只见他一声大喝,“哪里跑,贼子。”手中白蜡银枪,向那蓝衣汉疾刺。那蓝衣汉刚击碎滑车,眼前白雾弥漫,听得风声当胸袭来,忙乱之中,抓起身后坐的长凳向高宠扔出。高宠将身一闪,那板凳砸在他身后戏台上一名琴师身上,那人啊一声大叫,跌翻在台上。此时台下已一片大乱,人群互相踩踏,哭喊声,叫骂声,一片忙乱。那蓝衣汉乘高宠闪避的当口,一个倒翻,已从人群头上掠过。高宠冷笑道“今天还想跑。”左足在台角轻轻一点,身子已如大鸟般扑向那蓝衣人。那蓝衣人身子肥大,轻功却是不弱,倒翻之后,手一着地,一个燕青翻子,已站定脚根。抬头看时,高玉从头上将白木枪横扫来。那人将手一翻,手中多了一根软鞭,正要接招。
只听当一声响,兵刃交击。众人眼前一花,只见蓝衣人身边,窜出一名中年人,手中执了一根五尺来长的铁杆,刚才那一响,正是他手中的铁杆和高玉的白木枪交击。柔铁心中正自奇怪,此人哪来这么长的兵器,先前并未在人众中看到。仔细一看,不由哑然失笑,那人手中所执竟是庙中用来插烛的满堂红。这满堂红是生铁所铸,一头尖,一头钝,少说也有三十来斤。但那人拿在手中却毫不费力,看上去并不比高宠的白木枪吃力。两人斗了数合,那人高高跃起,将满堂红迎头击下。高宠横架白木杆,喀刺一声,白木杆折为二段。高宠一个倒翻,纵出三丈开外。那人一看得手,不由大笑,脚尖点地,紧追不舍,边上的蓝大汉伸手向怀里摸了一下,快步消失在人众中。
高宠见那人赶得紧,庙外场地开阔,无可闪避,一个箭步窜入二郎庙。那人不由着急。眼看高宠身影闪入庙中。自已离他尚有五丈开外。将左手一挥,将手中满堂红掷向高宠。高宠听得风声,并不回头。左脚一抬,啪的一声,将满堂红踢回,看这身法,似是在戏台上踢惯的花枪。那人手一伸,将满堂红捉在手中。脚下并不停留,也窜入庙中。
外面明亮,庙中略显昏黑,那人定了定眼神。寻找高玉下落。忽听得头上金风大作。不及细看,将手中满堂红一招金梁架海,向上篼起。但听得堂一声巨响。火星四迸发。中年人但觉手中发麻。原来高宠进得庙来,不及细想随手将二郎真君手中三尖二刃枪夺在手中,从神坛上当头击下。
二人在庙中打得泥胎粉碎,庙祝早已逃得不知所踪。
从庙里再次打到庙外。
原来这高宠不是别人,正是高家庄的高玉,他单枪匹马夜袭黑风寨,枪挑吴漫天,放火烧山后,一路追踪寨中逃出的焦鸿和许三娘,一定要弄清楚洗劫高家庄的幕后真凶。
但这焦鸿和许三娘却极是奸狡,一路之上,走走水路,走走旱路。有时乘船,有时骑马,有时坐轿。高玉不急于截杀他们,要看看他们到底是哪一门哪一派,灭自已全家究竟是为了哪般。但从山东一路跟到湖北,却不见两人与人接洽。
这一天,在小镇之上,高玉在客栈中偷听到许三娘对焦鸿道:“明日二郎庙,主人有令旨。”高玉不由暗自心喜。
果然,高玉在戏台上挑滑车之时看得清楚,焦鸿坐下不久,便有一中年人在他身边坐下,从怀中掏出一纸,交与焦鸿。高玉这才出手,只要捉住中年人,便可查到主使之人。
泰山派铁枪门的百鸟朝凤枪,相传是五代年间后梁大将铁篙子王彦章所传下,当年王彦章凭此枪法,为后梁太祖朱温冲锋陷阵,数百战未曾一败。后来,后周皇帝郭威,后汉皇帝刘知远,后晋皇帝石敬瑭,后唐皇帝李嗣源、李存勖。用计将彦章诱入五方五帝大阵,以十万雄兵将其困住,与其车轮大战,彦章力战三日三夜,苦战不屈,终于力竭而亡。这枪法传到高玉之师铁枪老祖万长手上,老祖更是精研发扬,使得泰山铁枪门名动武林。
高玉是铁枪老祖关门弟子,一身绝学已尽得老祖真传,自出道以来,手中一根银枪确也未逢敌手。但与此人斗到一百五十余合,只觉得对手枪法之精奇,不在自已之下。不由得暗自吃惊,心中生出丝丝惧意。心下暗道:“这枪法难道是。。。。。。”当日在师门学艺之时,老祖曾将天下各家各派的枪法之精要特点一一讲解,如杨家的回马枪、岳家的中平枪、罗家的百花枪。并将破解之法传授给众弟子。但老祖却也曾言道:“这世间枪法之中,只有二种枪法生平未曾破解,其中一家是前蜀贺若世家的金蛇锁龙枪,还有一家是少林派拨陀神枪。”高玉观此人的枪法,与师父描述的贺若世家金蛇锁龙枪十分相象。但老祖当时却说这金蛇锁龙枪生平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年轻之时,游历天下,在蜀山道上见到的。后来听说这贺若世家随南蜀家破国灭,锁龙枪的最后一代传人贺若虎也死于战乱之中。
高玉大喝一声道:“且住,你竟是何人,怎会贺若世家的枪法。”其实高玉只是心中怀疑,随口框他。那人听到“贺若世家”时,似是吃了一惊,道:“你怎知道这是贺若家的枪法?”高玉看他神态,知道被自已所料不差,不由笑道:“听说这金蛇锁龙枪一脉单传,最后一代传人贺若虎乃是南蜀附马,当年的文武双状元。他不是死了么,你怎地会他的枪法,难道说你是他的传人?”那人道:“少废话,你不是我对手。今日不来与你为难,不奉陪了。”说完将满堂红在地下一撑,身子急掠而起,高玉看时,此人已消失在黄墙之外。
柔铁正要跟上去看个究竟,忽觉肩膀上有人一拍,不由一惊,心想以自已如此武功,竟未觉察。
回头一看,不由哈哈大笑,道:“董飞!原来是你这六扇门里的狗子,怎么也在这里。”原来,刚才拍他肩膀的正是武昌府汉口捕快董飞,两人早就相识,且是多年前的好友。
董飞笑道:“你这位浪子,这次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看上万花楼的哪位姑娘了。哈哈哈,这次你可跑不了,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先浮三大白,这次不喝倒你,算我董飞没出息。”
柔铁也笑道:“去就去啊,数年前你武功不如我,酒量更是比我差得远,想不到到了今天还不服输,今天非让你醉死不可。”
两人来到一处酒楼上,找了个临街的位置,举杯对饮。互叙别来情形。
董飞谈及滇边三狐大闹武昌府,自已当日追玉面狐不及,回到城中,发现姚员外家一门被灭。柔铁笑道:“滇边万兽园,鄂北钟老鬼,向来不问中原武林之事,这次闻到了哪股香气,竟蠢蠢欲动起来。”董飞笑道:“那日玉面狐在姚小姐闺房之中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我看可不是冲着小姐的香气而来。”
柔铁道:“此事传遍武林,我早已听说。而且据说山东高家庄、岭南铁佛寺也同样被灭了。”此时,窗外楼下传来一阵马匹嘶鸣之声,两人同声叫道:“好马!”,正要向窗外观望,还未打开窗子。只听楼梯上一人道:“谁在说高家庄。”
柔铁和董飞一惊,回头看时,只见楼梯上走来一人,白衣银枪,正是适才二郎庙大战那中年人的高玉。
柔铁和董飞刚才在二郎庙见到过高玉,知道他一手好枪法,高玉却并不识得二人。
董飞道:“原来是阁下,我们的在说万花楼高老头一门惨被灭门。”
高玉怒道:“人家灭门惨事,你们竟以此为谈笑之资。好不无耻。”
董飞怒道:“这又关你何事?”
高玉道:“就是关我之事,你待怎样?”
董飞道:“好啊,你自大的很啊,我们就是要谈笑,你管得着。”
高玉将手中枪轻轻一顺,冷笑道:“看你身边带着腰刀铁尺,看来也是个练家子,说不定还是吃公饭。有种和小爷打上一合。”
董飞适才在二郎庙看他大战那中年人,知道武功不弱,但也不惧于他,练武之人,见猎心喜。心想正好和他比试一番,当下也不客气,一拍桌子,早先放在桌上的腰刀连刀带鞘“啪”地跳了起来,董飞右手疾探,握住刀把,寒光一闪。一柄雪亮的腰刀已握在手中。刀鞘却依然平平落在桌上,不起半点声响。高玉叫道:“好,不简单。”便是柔铁也是心中暗赞了一声,想不到多日不见,这董飞武功竟精进如此。
高玉一声好还没落地,银枪已如一条毒蛇般向董飞面门刺到。董飞知道他的厉害,刚才二郎庙他以一根白蜡银枪尚且敌住那中年人的精铁打造的满堂红,如今他手中可是真正的一根雪亮银枪。哪敢怠慢。
当下董飞,将头一侧,那枪尖擦颈而过。趁势左脚前探,腰刀反撩,直斩高玉腋下,高玉长枪后收,身子平平躺倒,刀如雪片般贴着他胸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