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演武的场合,像韩十二娘、纪雪这些平素养得贵重的女孩儿是不会露面的。凡来这里的女孩儿,家里大都十分尚武,换言之又叫“不讲究”。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比较“讲究”的,出来之前家人也都指点过“燕国公家与旁处不同。若瞧见些不怎么规矩的事,凡不妨碍到自己,便只当没瞧见罢了”。是以这些人虽先见雁卿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在她三叔肩膀上说话儿,又见她和元徵一道从演武场上来,也大都止皱眉而已,并未多说什么。
雁卿绕过青帐,先和一行长辈行礼相见。因林家舅母刘氏在,难免就又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林夫人便笑道,“别找了,你表姐没来。”雁卿就嘿嘿的笑了笑——她和刘氏倒不大亲近。只刘氏天生就是十分浮夸的人,又亲热的将雁卿揽到怀里去昵了一会儿,嗔怪道,“你表姐前日还念着你呢,你也不去瞧瞧她。”
雁卿也不分辨,只抿嘴笑道,“等演武之后我就过去。”
刘氏却笑道,“你还说风就是雨了——也不着急,待下个月你舅舅生日再去吧。”
这又要怪你不去,又不让你多去的逻辑,雁卿真是十分应付不来。便只笑道,“您说了算。”
林夫人就瞧了刘氏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招了招手令雁卿过去,道,“来见见你楼家姑姑。”
雁卿早瞧见林夫人身旁坐着的姑娘——却是她不认得的。那姑娘当二十二三的年纪,乌发雪肤,生得十分美貌。那双眼睛生得尤其好,翦水秋瞳,脉脉含情,仿佛天生就带了一份多愁善感,却又说不出的柔善温婉。雁卿也算见多识广,却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好看的姑娘,便想——有道是烟视媚行,大约就是形容这位阿姊的吧。
她性痴,美食美景美人俱是所爱,见着这么好看的阿姊,心情早就愉悦起来。又惋惜月娘没有来——月娘越来越端庄自矜,这样抛头露面的场合她是避之不及的。
林夫人唤她,她忙就上前去行礼道,“楼姑姑。”
她心思纯净,便这么注视着旁人,目光里也纯是欣赏和喜爱,倒不令人觉得失礼。
那姑娘察觉到她的目光,便也对她笑起来。雁卿越发觉得她可亲了,就道,“姑姑生得真好看。”
楼姑姑却显然不自知,听雁卿一说便红了脸,含笑垂眸。
林夫人就戳了戳雁卿的头,“还好你是个姑娘,否则岂不让人当成登徒子了。”
雁卿就疑惑道,“登徒子是什么?”
这下楼姑姑也忍不住笑起来,将话题岔开来,道,“可读过《楚辞》?”雁卿摇头,楼姑姑就笑道,“你回去读一读便晓得登徒子是什么了。”雁卿便十分开心的点头。
楼姑姑瞧见她明亮的眼眸,就一顿,笑着对林夫人道,“她这眼睛生得真像您,明艳耀人、纯净无畏。与寻常闺阁女孩儿十分不同。”
林夫人便笑道,“她也就是比旁人胆大些罢了。”
楼姑姑道,“胆大些才好呢。”前边儿夸雁卿许还有些寒暄之意,这一句却情真意切,连雁卿也听出来。
雁卿倒没觉着自己十分胆大,但有月娘做对比——想想自己既不怕黑,也不怕高,还不怕见人,不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抹眼泪,便觉着自己也不算胆小的。
又想,确实胆大些比较好。譬如月娘,明明事事都做得比自己好,却总让人放心不下,显然就是因为胆小——胆小固然招人疼,可若自己哪天不能护着她了,她岂不又要受欺负?若再遇着太子那么不讲理的……真要受不少苦呢。
就十分赞同的点头,道,“胆大好。”
林夫人和楼姑姑就都笑起来,林夫人道,“你又知道了!”
雁卿就疑惑道,“不对吗?”
林夫人笑道,“很对——女孩儿立身处世,是要有些胆量和主意的。”
这位楼姑姑显然十分喜欢雁卿,又询问她的年纪和喜好。因雁卿喜欢读书,她便和雁卿聊读书。不片刻功夫,两个人便十分开心的聊到一处去。雁卿便知道楼姑姑是真的可亲——便十分琐碎的话题,她也很耐心的听雁卿说,步步引申,深入浅出。
因她们聊得兴起,林夫人便不烦扰她们。
待到两人聊到诗经名物上,楼姑姑折树枝为笔,给她画“采薇”之“薇”。林夫人才笑道,“你三叔上场了。”
这位楼姑姑显然也有心看赵文渊的武艺,雁卿自不必说。两人心照不宣的就去看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