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魂魄已经在阴曹地府流荡好几天了,就像没有根的蒲公英,到处飘走,却久久找不到归宿。
那是一个疾风骤雨的夜晚,牛头马面把她的魂魄带到了地狱,才知道自己一时粗心勾错了魂,按照生日薄所记载,她原本还有六十五年的寿命。府君要牛头马面速速把她带回去,让她的魂魄归体,可地府一夜,人间半载,她的尸体早就化作灰烬被深埋地底下,哪里还有肉身让她的魂魄安家?
府君因此变得很惆怅,刑罚了做事糊涂的牛头马面之后,整天长吁短叹,搔耳挠腮,想着该怎么安排她这缕魂魄,胡子都被抓掉了一大把。
因为自己有错在先,所以府君对她格外的优待,除了不能飘荡回人间,平时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从不阻拦责备。
这日,她无所事事,在府君的府邸当中呆不住,就又飘出去了。飘着飘着,到了忘川河畔,端坐在三生石上,双手托腮,兴致盎然地看着已成旧识的牛头马面带着一缕缕鬼魂往奈何桥走去。
桥头坐着一个相貌和蔼的婆婆,估摸着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她舀了一碗碗浓汤摆放在桌面上,被带过去的鬼魂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便被带领着走上奈何桥投胎去了。
孟婆汤一碗,前尘往事俱饮下,从此忘尽前尘事。
看着一缕缕魂魄与前世断绝,她突然想起尚在人间的父母,还有那与自己刚刚分手不过两天的男朋友,不知道她的突然离开,对他们而言,是伤痛,还是解脱?
内心一阵酸涩,观看的兴致也因此索然,跳下三生石,她沿着忘川河畔往前走去。
河畔长了许许多多的彼岸花,血红似火,妖娆冶艳,藤蔓延伸得到处皆是,红彤彤得将整片天地都染红,仿佛在空中狂燃的烈焰,又似在地上蔓延开来的血河,无边无际。
她四处张望的目光猛地一滞,怔怔地盯着静卧在彼岸花丛中的那抹红影,再也移不开视线。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竟可以好看到这种程度!
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美到了极致,却也魅到了极致。红袍胜火融入彼岸花,长发如墨安静地铺洒于花丛,五官精致邪魅,这种魅像是从骨子里所散发出来的,绝世的风华,活脱脱的妖精啊。
她像是魔怔了,不由自主地向他飘了去,像是看到了天地间最美的风景,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靠近去触碰。
他侧躺在花丛之中,双眸紧阖,面容安详静美,像一个无害的精致瓷娃娃,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痴痴地端详着他魅惑的睡颜,心里突然很想知道他睁开眼睛之后的模样。这双紧闭的眸子,睁开之后,又会是怎样的风情万种呢?
这个念头才一闪而过,眼前这个熟睡的漂亮妖精倏而睁开眼,眼湖意料当中的美丽绝伦,却是意料之外的赤红!这是一双红瞳,如美丽的红宝石,散发出刺目冰冷的魔魅光芒,像是能够直直透入人心,将人心碾成粉末。
她骇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退,栽倒在花丛当中。
这只初醒的美丽妖精慢慢坐了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不去整理有些淩落的衣领,反而用手指梳着那头瀑布般垂腰的墨发,抬起那双红瞳望向她,眸光如罂粟般邪毒,被他这样看着,她莫名的心惊肉跳。
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她惹不起。越是美的东西,越是能在不经意间置人于死地!
如此一想,她赶紧从火红的花丛中爬起来,连声招呼都顾不上打,就打算逃之夭夭。
“把本尊吵醒了,就想跑?”身后传来他淡淡的笑声,无波无谰,可就在这笑声响起的同时,她整个身体失去了控制,骤然往后飘去,重重地摔在那妖精的跟前。
她一向识时务,知道此人本事不小,赶紧爬起来双膝跪地,真诚道歉求饶,“对、对不起啊!我有眼无珠惊扰了大人,但是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小的吧!”
“要本尊放过你也行,吃了它。”这妖精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手指一晃,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颗黑乎乎的小丸子。
他唇角微微弯起,笑意盈盈,美艳不可方物,可是她却不寒而栗,一个劲地打着寒战,“这、这……是什么?”
“好东西。”
她要相信她就是一大傻子!
“我能不能……不吃?”
“不能。”
她颤巍巍地接过那颗黑乎乎的东西,在他红瞳的注视之下,颤巍巍地往自己的嘴边送去……
就要触及唇瓣,她突然收手,将那颗东西握入掌心,同时从花丛当中爬起来,踉踉跄跄,转身背向着他逃命去。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叹,似在嘲笑她的垂死挣扎,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被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握着那颗小丸子的手被抓起,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小丸子就被他以迅雷之速塞进了她的嘴里,“咕噜”一声滑入咽喉,入喉即化……她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她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面如死灰。沉默了几秒,默默蹲下来,抠挖,呕吐,如果地府有医院的话,她一定二话不说跑去洗胃!
他似乎对她的愚昧举止很不屑一顾,梳了梳自己那柔滑的长发,躺下来,闭目养神,恢复了她初见他时的无害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