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净土寺,玄奘觉得今天寺中的气氛有些异样。
玄明师兄一见到他就喊道:“玄奘师弟,你可回来了!你在外面都交的什么古怪朋友啊?神神道道的,赶都赶不走!”
“谁呀?”玄奘莫明其妙。
“就在大殿前面,你自己去看好了。”
穿过两重殿堂,果然看到大雄宝殿前的石阶上,一群僧人正围着一位蓬头垢面,衣着邋遢的术士。那术士翘腿坐在台阶上,旁若无人地喝着小酒。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占星家何弘达。
“原来是许居士,真是稀客!”玄奘走上前去,合掌打了声招呼。
“小和尚你可来了!”何弘达将酒壶往腰间一腋,站起身来,用手一划拉周围的僧人,道,“你们这儿的和尚好没道理,非赶我走不可!”
“那定是你得罪了他们。”玄奘笑道。
听了这话,周围有几个小和尚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冤枉啊!”何弘达叫道,“你问问他们,我可是真心来投宿的,这里的和尚就是不许!还出家人呢,一点儿慈悲心都没有!”
“阿弥陀佛!”知客师父上前说道,“老衲已经告诉这位施主,最近很多居士来本寺修习,客房已经满了。”
“满了就不能挤一挤吗?”何弘达一指玄奘,“我跟这位小师父挤一间房,如何?”
玄奘觉得好笑:“贫僧住的寮舍里可不光我一个人,而是几十位师兄弟一起睡的大广单。居士来挤,恐怕不大方便吧?”
“切!小小年纪,还‘贫僧’呢,”何弘达不屑地嘟哝道,“你倒是说说看,哪里方便?”
知客师父显然从没见过这种硬要来借宿的人,一时性起,随口道:“柴房里无人,施主你看……”
“柴房就柴房!”何弘达倒是懂得顺杆爬,立即起身,提起那只脏兮兮的包袱道,“前面带路!”
众僧不禁目瞪口呆。
玄奘微微一笑,小声对知客道:“师父莫恼,这位何居士虽说脾气有些古怪,倒也不是什么坏人。他可能刚到洛阳,人生地不熟,又无处可去,咱们就帮帮他吧。”
知客叹了口气:“玄奘,此人方才说,与你是至交好友。可有此事?”
至交好友?我们很熟吗?玄奘呆了一呆,苦笑着摇头道:“师父莫误会,我们只是两年前在嵩山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这就好,”知客师父松了口气道,“听景法师说,此人是个占星家,与我佛门弟子一向不大对付,我观他此次更像是成心来捣乱的。”
“师父尽管放心,玄奘保证他不捣乱便是。”
晚课过后,玄奘来到柴房,笑问道:“居士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之至,”何弘达翘着脚睡在柴堆上,双手枕在脑后,夸张地说,“这份福气,皇帝也未必享受得到啊!”
玄奘微微一笑,走了进来,顺手拿起他的酒壶。
“哎,你拿我酒壶干什么?”何弘达起身要抢,玄奘将酒壶往背后一放,便让他扑了个空。
“我知道了,”何弘达笑道,“小和尚几年不见,长高了,长俊了,也长见识了。是不是知道酒是个好东西,也想要喝两口了?”
玄奘正色道:“居士若真心前来借宿,就不该将酒肉带入寺中。若是居士离了酒就不能过,那也没什么,出了这个寺门,本坊内就有很多客栈可供歇脚。若居士囊中不大方便,玄奘还可以跟大和上说说,接济一下也无妨。”
“能不能不那么麻烦啊?”何弘达小声嘟哝了一句后,重又躺下,悻悻地说道,“不喝就不喝!”
玄奘也在一个柴捆上坐了下来,看着何弘达明显消瘦的面容问:“居士不是一直在嵩山上观测天象吗?怎么跑到洛阳来了?”
“天机不可泄露,”何弘达神秘兮兮地说道,“山人掐指一算,就知洛阳是个遍地银钱的好地方,来这里是不会吃亏的。”
玄奘觉得好笑:“只怕你来迟了,洛阳遍地银钱,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可未必了。”
“不见得,不见得!”何弘达摇头道,“你这庙里的和尚一见我就往外撵,还不是怕被我抢了饭碗?”
“那定是你一身的酒气,惹人讨厌罢了。”
“你说什么?酒气就讨厌?天若不爱酒……”
“天应无酒星,”玄奘接过他的话道,“天地爱不爱酒我不管。总之,佛弟子不爱酒。”
“所以你们麻烦!”何弘达悻悻地说道。
玄奘见这个占星家的眼睛始终在自己手中的酒壶上打转,决定换个话题:“记得当初在嵩山之上,居士曾经说过,芒星孛出,主大凶。不知此次前来,是否是想到了什么破解的方法?”
“破解?”何弘达苦笑着摇头,“天劫已至,大家就只管等着应劫吧,有什么好破解的?劫若是能破解,那就不是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