曷逻怙罗知道,大王虽然答应了,却只是随口的恩典,若真的见到舍利,必不肯舍。于是便伫立于宫门之外,向南瞻望。
不久,果然有一比丘捧着一个舍利瓶来到宫门前。曷逻怙罗上前问道:“大师手中所持何物?”
那比丘答道:“此乃佛陀之发舍利,欲留在迦毕拭迦国,永受供养。”
说罢打开舍利瓶,果然里面有一卷螺旋形佛发,拉开有一尺多长,一放手又缩回成螺旋形。
曷逻怙罗大喜,忙对那比丘说道:“佛舍利不该置于宫中,大王已经答应将此舍利赐于在下,供奉于城外的窣堵波中。现在,就请大师将舍利交给我,再去见王如何?”
那比丘也是个得道之人,头天夜里也曾于梦中得到神喻,这会儿听曷逻怙罗这么说,又看到远处的僧伽蓝和窣堵波隐隐透着祥光,立即将舍利瓶交给了曷逻怙罗,自己径往宫中见王。
果然不出曷逻怙罗所料,迦腻色迦王一听说真有人来献舍利,立即后悔了曾经答应的话,又听说舍利已被曷逻怙罗所截,赶紧派出御奴去追。
曷逻怙罗怀抱舍利瓶,一路飞快地奔向伽蓝,登上窣堵波,国王御奴则在后面紧追不舍。
曷逻怙罗非常紧张,由于至诚所感,他一到达塔顶,上面的石覆钵便自行启开。曷逻怙罗顾不得拜谢佛恩,匆匆安置了舍利,赶忙退出。国王御奴赶来的时候,塔上的石覆钵刚好合拢。
由于太匆忙了,合拢的石覆钵夹住了曷逻怙罗的衣襟。从那以后,这里的石隙间便常常流淌出黑色的香油,斋日时会大放光明,静夜里则时闻音乐之声。
听完这个故事,玄奘抬头望着覆钵状的塔顶,若有所思……
站在高塔的最上一层,凝望着远处山头的云气,以及云气下那座被雾霭笼罩的伽蓝,玄奘的心中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与伤感。
“檀越所说的那场追逐早已堕入虚空,但石缝中仍然有黑色的香油流出。”
“它离干涸也不远了。”守护人叹道。
“为什么?”玄奘不解地问。
“因为最后一个前来加油的阿罗汉即将进入寂灭。”
难道现在就没有阿罗汉了吗?玄奘想问,却没有问。
佛法会湮灭吗?他不知道,小川泽僧伽蓝中看到阿难弟子商诺迦缚婆的那袭破旧的九带僧衣;七烧七立的窣堵波;消失的阿罗汉……所有这些迹象都在向他表明,佛法会湮灭,而且这一天似乎已经不远了。
我还拥有一颗求法的心,并且相信这座佛塔可以解除我疑难中的一部分。但是更多的疑难怎么办?快要接近北天竺了,我仍未感觉到一种充沛的来自佛国的气息,佛陀似乎离我越来越遥远了……
我已经答应迦毕拭王留下来结夏安居,我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两个月,还是三个月?而此时的天竺又在发生着什么变化?阿育王的时代早已一去不复返,马鸣、提婆、龙树、童受也相继进入寂灭,佛法已经开始衰微,沙洛迦寺的僧徒们被一堆财宝弄得梵心尽失,远离了修行……
那么,是否还有硕果仅存的几位学者,能够回答我的疑问?
他们都在哪里学习?那些熟读每一种经卷的人,那些融会贯通、领悟力极强的人,那些坚持者,紧抱舍利瓶气喘吁吁朝目标跑去的人,是不是还在?
“法师怎么了?”看着玄奘越来越沉重的面容,守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玄奘没有回答,凝重的目光依然在云下的那座伽蓝上:“那便是曷逻怙罗僧伽蓝吗?”
“可不是吗?”守护人见他开口说话,松了口气道,“法师您大概还不知道,王城西北那座大雪山的山顶上,有一个龙池。当年,迦腻色迦王经常命人在塔上观望云气,就站在法师站的这个地方。一见到山上黑云升起,就敲响钟鼓。人们向池水请求下雨或祈祷晴天,总是可以按人们的请求而实现心愿。”
“原来这里也有龙的传说,”玄奘道,“只是为何要观云敲钟,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吗?”
“典故当然有,”守护人笑道,“这个故事比刚才那个更精彩,法师想听吗?”
“玄奘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