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忽然掀帘走了进去。
那女子受惊转头,发现竟然还有外人在,顿时住口。
文臻看见她,倒和自己想的刻薄妇人形象截然不同,竟然是个苗条纤秀的妇人,三十岁左右,瓜子脸至下巴处一个伶俐的收束,显得清美娇俏,身段颇有些弱柳扶风的意味,只可惜脸色黄白,气色衰颓,显然病了有一阵了。
这叫慧娘的妇人看见文臻,怔了一怔,一双含泪盈盈的眼眸转过来,目光中竟有几分怯怯之色,这不是故意伪装,很明显是日常便是如此性子展现,但对于方才隔窗已经听见她发作的文臻来说,顿时忍不住要在心里翻白眼。
东堂的有点地位的女性,怎么一个比一个能装呢。
慧娘看了她一眼,揣摩不出什么,便微微皱眉看凤翩翩,用眼神示意她把人带出去,凤翩翩正要说话,文臻忽然道:“腰酸,胸痛,口渴,后不利?”
后不利便是便秘的隐晦说法。文臻当初和太医院打赌赢了,可学三技能,其中之一便是妇科千金术。而她的冤大头师傅专治尊贵女性,自然不能和太后皇后们说什么“大便难。”
文臻这么说也是故意试探,因为只有各大世家的大夫们,才爱和天京皇族统一步调,后不利这三个字,普通妇人是听不懂的。
果然慧娘一怔,脸色顿时肃然,坐正了身子看她,道:“妹妹懂妇科千金术?”
“略通一二。本不该多嘴,只是闻着那药汤味儿不大对。益母草固然益母,可也不是什么方子都该用的。夫人如果不介意,可否容我请脉?”
凤翩翩皱眉道:“张老先生是山上乃至整个灌县最好的大夫,也擅千金方,你还能强过他不成?”
慧娘立即垂泪道:“也是。已经够劳烦你们了……”
凤翩翩立即露出头痛的表情,把文臻往前一推,道:“那就劳烦你瞧一瞧罢。”
文臻上前去把脉,慧娘此刻倒恢复了冷静,听文臻道:“舌红,有齿痕,苔薄。左寸关细弦,力足……肾阴虚,肝郁成热,先开几付方子吃吃看。”
说着便写方子,又关照凤翩翩:“五灵脂不可多用,我是怀疑夫人内淤不尽,且先试着。”
凤翩翩接了,赞道:“三娘真是博学多才。”却又漫不经心地道,“我这慧娘姐姐,吃药也有小半年了,总不见好。所以一两方不奏效,三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文臻一听便知道她是不信自己医术,也不解释,笑着点头道:“是啊,我但尽力便行。”
慧娘笑道:“不管成不成,都要谢妹子心意。可惜我寄人篱下,又遭逢家变,也没什么能谢你的……”说着便拭泪。
她容色清美,笑起来还留几分少女的灵动,一旦落泪,长长睫毛尖一滴晶莹将落不落,着实动人。文臻身边女汉子多,便不是女汉子,骨子里也是强人多,还从没见过能把落泪的角度和美感都控制得这般炉火纯青的技巧,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同时满嘴甜言蜜语,安抚了慧娘几句,说得她破涕为笑,顿时又笑出了美且令人怜的美好角度,引得文臻又欣赏了一阵,并想象了一下自己如果这样笑,燕绥会是什么样儿。
会吓跑的吧?
那边,凤翩翩又露出了头痛的表情,赶紧三言两语把文臻给拉了出去。两人出门去,文臻才听她吐出一口压抑的长气。
文臻笑道:“这位慧娘,明明满身富贵,怎么总这么委委屈屈着?”
凤翩翩似乎憋得狠了,忍不住道:“你方才说她肝郁,倒还真有几分见识。她可不就是郁恨着病了的?含辛茹苦把独生女儿拉扯大,结果那女儿羽翼一丰,便占了家产,将她扫地出门,换谁不郁?”
“这女儿可真是不孝。”文臻也唏嘘感叹一阵,再转过一个回廊,就看见这几天都没见的萧离风迎面走来。
文臻眼睛一弯,笑了。
当然她现在这个脸,笑起来实在不敢恭维,萧离风脸皮子抽了抽,似乎怕她太过热情,一丈之外就站定了,两人打个招呼,也没多说,便又各自告辞。
文臻走出院子时,伸手摸了摸辫子,那颗琉璃珠不在发梢上。
院子里,凤翩翩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手中的药方,随即命丫鬟去请大夫。
半晌她道:“不是说尽量避免见她的呢?”
一个声音道:“这不是听说她闯进慧娘那里,担心嘛。”
凤翩翩道:“我现在倒觉得这人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