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我刚从东市而来。”
“哦!东市的火势如何了?”
李庆安淡淡一笑道:“在长安杨县令的英勇指挥下,东市的大火已经被控制住了。”
“杨钊?”李林甫不露声色地笑了笑道:“他这个县令倒是很尽职尽责嘛!”
“当然,解铃仍须系铃人,这把火他不去救,还能指望谁去救?”
饶是李林甫冷静,但还是被李庆安的这句话激变了脸色,他脸色变了数变,对李庆安低声道:“上我马车来说话。”
李庆安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向东市方向而去。
马车里,李林甫叹了口气道:“正如你上次所言,圣上的当务之急不是提升杨慎矜,而是急着给杨钊找一个提升的借口,今晚这场除夕大火就来得太及时了,且不论是为何起火,但杨钊挽救了东市,这个功劳足以让他官复原职。”
李庆安沉思了片刻便道:“相国,杨钊现在不过是正五品县令,就算圣上要升他的职,也要由相国推荐才行,如果相国认定这场东市大火是他的责任而非功绩,圣上又如何提拔他?”
“七郎,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错!从三品以下官员的任免我都有权插手,如果我坚决反对,圣上也无可奈何,可问题是他一心想提拔的人,你最终能抗得过他吗?说得直白一点,他是无权直接任免从三品以下的官员,但他却有权直接罢免你。”
其实李林甫心里有数,他之所以长期为相,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很大程度上没有真正扮演一个相国的角色,从来就没有像张九龄那样用相权去抗拒皇权,一次也没有,他都是看李隆基的脸色办事,李隆基心里所想,甚至还没有说出来,他便稳妥地办好了。
正因为他的听话管用,所以他才能稳坐这么多年的相国之位。
李庆安笑了笑道:“属下越职,请相国见谅!”
“不!”李林甫摆摆手笑道:“你肯主动来告之,我感到很欣慰,而且你所言之事也很有份量,我大多采纳了,以后,你还要像今天这样,敢言直言。”
李庆安连忙欠身道:“相国有令,属下自当遵从,属下另一拙见,不知相国是否愿听?”
“你说!”
李庆安沉吟一下,便道:“现在的局势很乱,既有王忠嗣案发,又有杨钊可能升官,再有两个尚书新人选,甚至还有高翁力保太子,种种纷繁复杂的事情都纠结在一起,其实这些都是表面之事,真正的核心之事属下认为只有一件,那就是圣上打算用杨钊来取代相国,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杨钊无论实力和人脉都远远不是相国的对手,所以圣上便用杨慎矜甚至两个新尚书来做杨钊的挡箭牌。”
李林甫微微点了点头,李庆安居然能看出这一点,不简单啊!他捋须笑道:“那你说说看,眼下之事我该如何应对呢?”
“很简单,既然杨钊非升职不可,那相国就做个人情,先奏他为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圣上不是要求年后三司会审王忠嗣案吗?那相国就命御史中丞杨钊来主审此案。”
李林甫半响不语,忽然,他问道:“七郎,假如我让你们巡查营来承担这次失火的责任,你有想法吗?”
李庆安一怔,半晌,他躬身道:“属下没有想法,一切听相国安排。”
李林甫笑了笑便沉默了,他微闭上了眼睛,马车继续前行,忽明忽暗的光线透过车帘的缝隙照在他硕大的鼻子上,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神情,李庆安也沉默了,李林甫的意思其实就是让自己来承担责任,可是为什么,李林甫为什么要让自己来承担责任?
离东市不远时,李林甫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拍了拍李庆安的肩膀,微微一笑道:“去吧!好好替高翁打球。”
这一瞬间,李庆安忽然发现李林甫老态毕露,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疲惫。
东市的大火依然在熊熊燃烧,但与李庆安没有任何关系了,李林甫最后的一个决定无疑是一声响亮的警钟,将李庆安敲醒了,他知道李林甫让自己承担责任,不是为了向杨钊示好那么简单,而是李林甫已经把杨钊视为他的头号政敌,把自己提升为了一颗对付杨钊的核心棋子,应该是这样,他看出了自己有能力和杨钊一斗,所以在实施步骤之前,先撇清自己和他的关系。
可问题是,自己会怎么想,李林甫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想法,他仅仅只是把自己当做一颗棋子,一颗可以走出精妙之招的重要棋子,或许这就是政治斗争,云谲波诡、冷酷无情,彼此间只有利益和利用。
或许杨钊会成为大唐相国,或许李林甫会最后再辉煌五年,或许安史之乱将重创大唐,或许大唐会丢失安西陇右,但这一切只是或许,而他李庆安穿越进了大唐,那么大唐还会走原来的轨迹吗?
既然人人都在下棋,那他李庆安也来走上一盘大棋,看看究竟会是谁成为棋子。
李庆安长长向月亮呼出一口气,此时月亮已经不是舞衣娇美的容颜,而变成了李林甫硕大的鼻子,他迅速理了理脑海中的思路,工部尚书和礼部尚书空缺,杨慎衿入阁成为定局,这场大火也将会是杨钊翻身的机会,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李隆基肯定会利用尚书的变局,着手削李林甫的权了,那李林甫就会这么甘心等死吗?肯定不会,他必然会有动作,而这个动作极可能就是走自己这步棋。
会走什么棋,李庆安一时还想不到,但他却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那就是静等李林甫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