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一听也笑了,竟把这事儿忘了,又一个劲儿的约她,说好了订了日子就请大家过去吃酒,叫牛嫂子与当家的一定去。
牛嫂子素来是个爽快人,满口答应:“咱们可说好了,即便你到了那日反悔,我也必是要去的!”
到第三日,杜河已定下房子,请了人打扫,又把格局说给妻儿听。
“不大的一套扁平院落,小小巧巧的,却是适合眼下咱们一家子住。”他笑道,说得十分起劲,“北面一溜儿正房,咱们一家四口都住得,我与你娘一间,你们兄妹二人也一人一间,不偏不倚,互不妨碍,也宽敞。”
“院中没有花草树木,日后到可以慢慢添置,只喜得院中那口水井十分便利,省了外出取水的麻烦。如今只有一间东厢,隔开两半做厨房与归置杂物的,余者却有些不大够使,我已请人在西面搭起畜棚,那都容易得很,过几日也就得了。”
若不是杜河太过挑剔,只怕当日就能定下来。
原有另一处房子,比这个更加敞亮,也带家具,房租也便宜。只是正房少,少不得要有一个孩子去侧面住厢房,周遭也喧闹,不够安静。
手心手背都是肉,杜河不愿只为省钱就轻慢了哪个孩子,若日后生出间隙,岂不是得不偿失?
因此在将房子看遍之后,杜河当即决定一月多花半贯钱租这一处。
正房多就罢了,且难得位置极佳!若不是赶巧了,怕是他还拿不来这样的好地段。
陈安县城不似碧潭村一般傍水而生,最是正南正北。又因国都在陈安北方,为示尊崇,县内府衙等机构都集中在此,连同官宅一气往东蔓延,与学堂、书斋等聚居地所在的东城区连成一片,中间虽隔着一条大道,但多年下来已是难舍难分。
是以陈安县城以北以东的地段最佳,多有官吏、文人居住,治安良好,环境清雅,房价也最高。
下剩的西南两面广泛分布着各类商铺、摊贩,又连接西来胡商和南货,最是繁华,生活也便利,普通老百姓的住所就集中在这些地方。
而杜河定下来的这处宅子之所以难得,就因为它处在东南交汇处,且偏向东多些!
他深知儿子日后也是要读书的,便不敢在乌七八糟的地方落脚,极力想沾染书香气,可东城区的房价实在不是眼下他能够支付得起的,如今好容易得了这个已经十分难得,自然没有犹豫的道理。
且这宅子靠的南市也近,生活又便利,便是略小一些,价格贵一些,也都能抵消了……
前儿杜江率先喊破了分家,杜海也紧随其后,谁知真分起来却又反悔,嫌自己拿到手的太少,又说不分了。
杜江干脆给他气笑了:“你倒爽快,说分就分,说不分就不分,合着好坏全在你,一家人倒要围着你打转!我就只告诉你,到了这个地步,想分得分,不想分也由不得你!再者分家长子分得七成乃是律法所定,若是我高兴多给你些也就罢了,若是不高兴,你也得老实受着!”
兄弟两人便又连着吵了好几天,最后红了眼,竟还动了手,惊动四邻。
杜平和于氏很是为难,一边是长子嫡孙,一边是最疼爱的老来子,可叫他们怎么处!
她家中原是杀猪宰羊的屠户,颇攒得几个钱。后来因为战乱,年事已高的牛父一命呜呼,几个兄弟也不是省事的,只顾着抢夺值钱的东西就跑,也没人管这个姐妹的死活。
哪知牛嫂子原就生的健硕,肩宽体阔,很有一把子男人力气,非但从战乱中活了下来,还重新顶着父辈名头开起肉铺!几个兄弟逃的逃,死的死,还有的不知死活,竟都混的不如她。
如今牛嫂子跟杜有财成亲也丝毫不改当年做派,平时就爱抱打不平、仗义执言,附近百姓虽然敬佩她为人,可私底下也少不了酸溜溜的说几句。
难为杜有财竟十分纵容,对好些人笑话他夫纲不振,“不像娶媳妇,竟像倒插门”的风言风语浑不在意,私下照例对娘子爱护有加,也是一时奇谈。
如今两人生了两个壮小子,大的十一岁,小的也有九岁,都长得虎头虎脑,很是喜人,正直刚毅的脾气也随了牛嫂子,平时都在肉铺帮忙,一家人经营的无比红火。
杜瑕在偷偷打量牛嫂子夫妻二人,牛嫂子也在看她,就笑道:“几个月不见,五丫竟长得这么大了,眼瞧着就是个美人坯子。前儿伤着的地方可好了?还痛不痛?”
杜瑕忙道谢,又乖巧回答:“多谢婶婶记挂,已经好了,不痛了。”
牛嫂子见她口齿清楚,回答的也条理分明,并不像一般庄户人家的孩子那样扭捏,不由得欢喜起来,又满口夸赞:“我就说这是个小伶俐鬼儿,听听这小嘴儿,了不得!果然有个读书的兄弟就是不同,却不像我家里那两个夯货,愣头愣脑,五丫竟像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是可人儿疼的。”
说完又不轻不重的捏了捏杜瑕的脸蛋,转头跟王氏道:“只是看着还是有些瘦呢,回头我给你送些带肉的筒子骨,你只撒一点盐巴,浓浓的熬出汤来与她喝,再掏了里面的骨髓吃,最是养人,文哥读书累,几次我老远看着竟也瘦削的厉害,也该正经补补。”
杜宝、杜文哥俩每日结伴一起上下学,村内外的人谁不知道,谁没见过?就算不认识的,但凡听点风声也就能立刻分辨出谁是谁:
矮瘦的那个一准是杜文,高壮的就是杜宝,兄弟二人分明才差了不到半岁,冷眼瞧着却跟差出去三四岁似的,恰似柴火棍与小牛犊子一同出入。
王氏不由得十分感激,又微微红着眼圈谢绝:“上回要不是杜大哥帮忙报信儿,还指不定如何呢!哪里还能白要你们的东西,且就算拿回去,也,也未必能到了我们身上……”
到底做晚辈的不能随意挑长辈的不是,王氏能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殊为难得,最后声音便微弱的几不可闻。
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还不知道谁?
牛嫂子原就爱王氏为人正直老实,听到这里不由得又触动肝肠,愤愤道:“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我说断不该这般偏心!难不成文哥儿就不是他们的孙子?听说书还读的那样好,日后说不住就要有大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