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大堂里,伙计们忙碌着摆好桌凳,擦干净桌面,顺手挪一挪歪了位置的筷筒。时间还早,酒楼里暂时还没有什么客人,所以很清静。
在临窗的位置,有一张已经收拾好桌子,边上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微微弓着脊背的年长者,两鬓已有白发。他对面坐着的是一位身姿挺拔俊逸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神情一派闲淡从容,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倾耳听着长者说话,修长干净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轻敲,视线间或投向窗外的街景,偶尔会打断长者的话。
刘老板紧步走上前,先是跟长者打了招呼,然后转向年轻人客气的作了个揖。因为他认识老者,但却没见过这位年轻的公子,不过也猜到了他大概就是伙计所说的回春堂的夏老板的大公子。
老者叫张凡,是回春堂的老伙计了,也是管事。
说起回春堂,泠镇的很多数人都知道,回春堂老板夏材虽说行医多年,但性子嘛……有些不好说,怎么呢,用大家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儿不务正业。
夏材是个大夫,有个爱好就是喜欢修剪插枝,插枝就插枝吧,玩插枝的人很多,弄个花花草草什么的也很正常。可他有点儿不一样,就拿着还没切削或碾磨的干草药材,摆弄出个形状来,还堂而皇之的陈列出来,谁要拔他插好的药材来用,他又会叨叨絮絮的抱怨许久,然后心血来潮的建议说用别的来代替吧。
人家有些本来想看病的,见着这么不靠谱的大夫,就有点敬而远之了。所以夏材的医馆开得虽久,门庭却稍显冷落。不过他这人和善,无论对谁态度都好,所以人家就算不找他看病,但也尊敬他。
他那医馆的药材不少,听说是他那小儿子挺有本事的,能进到好些珍稀的药材,所以看病的病人不多,到那里抓药的却不少,而且,也是张凡在那里前前后后的打理。夏材倒乐得轻松。
至于夏材的大儿子,多数人只听说小的时候就被扔出门远游了,夏材也不讳言,就说大儿子拜了名师学医。说起来这又一个奇葩之处,他自己就是个大夫,结果自己的儿子不跟着自己学,而是拜了别人做师父,子承父业的话极少会这样的。
他那大儿子一出去就是好多年,期间有没有回来过别人也不知道,反正不大了解就是。
不过夏材说起大儿子时倒是挺得意的,会夸自己的儿子天资聪颖,医术也比自己好,是个和他师父一样的神医。这是说儿子跟别人学医比跟自己有出息,通常人听到这样的话会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儿打自己的脸呐,可是以夏材不同常人的思维来说却不觉得。
这事他自己不不以为意,别人听了也就善意的笑一笑罢了。
一旁张凡就已经介绍说:“这是我家大公子。”
“久仰久仰。”刘老板客气说。
刘老板自第一眼见到这位夏大公子时,就觉得这人果然是人中龙凤。样貌出挑,气质温文尔雅,又透着精明练达。
“打扰。”夏紫苏微微颔首。
张凡就直接说明了来意,说:“是这样,大公子有个方子,需要用到新鲜的鳝鱼血,听说刘老板您这里的菜单中有以鳝鱼做食材的菜谱,所以来麻烦问一下,能不能请您让几条新鲜的鳝鱼。”
“什么样的方子需要用到鳝鱼血?回春堂里有那么多上好的药材。”刘老板好奇的问。
“实在是药性不同,”夏紫苏说,“别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鳝鱼血的话会更好。”
刘老板并不是想打听什么方子,他对这些也不懂,只是他也有心无力。“您知道,市面上很少有卖黄鳝的,这东西要的人不多,所以卖的人也不多。”
“这个我知道,”夏紫苏说,“我也是听说这镇上也只有你独此一家会做鳝鱼的菜肴,如果有的话,价钱好商量。”顿了一下,“实在是为救治病人需要。”
刘老板为难说:“不是我不想帮,而是眼下我这里也没有。”
“哦?”
“偶尔我这里会有人拿来卖,但是不多。”刘老板补充说,“以前是有个人捞了几条拿来卖,我也就收过几次。”他两手一摊,“最近没见人来了。”
夏紫苏闻言有些失望。问:“还会在什么地方有吗?”
“恐怕看运气了,看能不能碰上有卖的。”
夏紫苏转头看张凡。“要不,我们到市场那里看一看。”
在刘老板看来,没有人会花费力气在市场卖乏人问津的东西,但是,也只有试一试了。就说:“去碰碰运气也好。”
夏紫苏跟刘老板告辞,就准备跟张凡一起离开。刚要转身,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来轻轻的说:“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刘老板转过身,就看到了刚才卖竹笋给自己的小丫头,皱眉说:“是你?怎么还没走?”
“我听到你们好象在说需要一些……鳝鱼?”程木秀的声音带着小心,毕竟让人觉得自己偷听的话很没品,就指指大门的方向声明说,“我刚要从这里走出去,”又指指耳朵,“经过时不小心听到的。”
夏紫苏听到从刘老板身后迈了出来,问:“你有?”
“我有。”程木秀点点头。
夏紫苏这时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身材瘦弱,穿着缝缝补补的衣裳,显然家境不太好,但身上显得很整齐很利索。
眼神很特别,非常亮,盯着人看的样子特别大胆,在夏紫苏看来几乎是——肆无忌惮了。不过,姑娘的眼神很干净,所以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而程木秀刚一近距离看到眼前的人,就不由得眼睛一亮。
好一位挺拔俊逸、温文尔雅的年轻公子,并没有因为眼前的人看起来贫困窘迫而露出些许的轻视,仍然抱着和刘老板交谈时一样的温和的态度,笑容可掬的看着程木秀。
眼神或许有些讶异,但也是因为听到了程木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