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只哈巴狗轰的一下把川妮团团围住,拼命往她怀里钻,汪嗯,汪嗯,发出撒娇的哼哼声,伸出粉红色细腻的狗舌,争先恐后地来舔吻她的脸。
她咯咯笑着,没法拒绝这多余的热情。
她抱抱这个,又亲亲那个,将香喷喷的牛肉干塞进哈巴狗的嘴里。
每每这个时候,大灰总是站在幽暗的墙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群幸福的哈巴狗看,狭长的狼脸上浮起羡慕的神情。
川妮也给大灰喂牛肉干。团里有规定,凡参训的动物演员,无大的过错,中间休息时都要喂一点食物,以形成激励机制。
大灰是从警犬学校毕业的高才生,难度再大的训练课目也是小菜一碟,钻圈、蹿高、叼碟、直立、拖物……无论什么动作都完成得精确漂亮,根本挑不出毛病来,是最应该得到牛肉干犒赏的。
川妮总是蹙着眉尖,抓一把牛肉干走到大灰面前,板着脸嗯一声,当大灰抻长脖子张开尖尖的嘴吻想要叼食时,她一撒手,将牛肉干扔在地上,任由大灰捡食。
那模样,像是护士在尽量避免接触烈性传染病患者。
这天上午,与往常一样,训练间歇,哈巴狗们围着川妮,摇尾撒欢,献媚邀宠。
大灰不停地伸出血红的舌头舔吻自己的鼻子,瞳人中透出艳羡的光,一副神往已久的表情。它沿着墙线,压低身体,悄悄绕到川妮身后。
它虽然外貌像狼,本质上仍是狗,而且是狗类中品性最忠诚的警犬。像所有的狗一样,它渴望能得到主人的搂抱和抚摸,渴望能得到主人的宠爱。
它似乎知道这位漂亮的女主人并不喜欢它,所以不敢像哈巴狗们那样放肆地钻到川妮怀里去撒欢,只是躲在背后蜻蜓点水般地用舌尖轻轻亲吻她的衣领。
川妮与哈巴狗们嬉闹着,没有察觉大灰已绕到自己背后来了。
杰克正趴在川妮的肩头享受主人温馨的爱抚,当然看见大灰做贼似的举动。哈巴狗擅长察言观色,它早就看出女主人讨厌这非狼非狗的家伙。它立刻汪汪汪在主人耳畔吠叫报警:亲爱的主人,背后有紧急情况!
川妮猛地回头去看,人眼和白多黑少的狼眼四目相对,她白皙细嫩的脖颈刚好撞在大灰尖尖的嘴吻上。她没思想准备,吓一大跳,失声尖叫起来。
美丽的女孩子见到一条毛毛虫爬到身上,或者一只老鼠冷不防从面前蹿过,都会惊骇地大叫起来,一副立刻就要晕倒的表情。
大灰噼噼啪啪地左右甩动扫帚般笨拙的尾巴,将半条舌头从唇齿间伸出来,眼珠子尽量睁大,并将自己最易受伤害的颈侧暴露在外,用犬科动物特有的形体语言表白自己的心迹:请相信我,我没有恶意。
在川妮眼里,那条左右甩动的大尾巴,是扑咬的信号,拧着脖颈,那是行凶的前奏,眼珠子瞪得这么大,那是饿狼馋涎欲滴,这么长半截血红的舌头伸在嘴外,是不是想尝尝人肉的滋味呀,嘴腔内尖利的犬牙闪着寒光,预示着吃人不吐骨头啊。
她粉红的小脸恐怖地扭曲了,用手护住自己的脖子,颤抖的声音高喊道:“你想干什么?滚……滚……快滚开!”
大灰胆怯地望着她,后退了两步。
川妮倏地站起来,抄起那根驯兽棍,戳着大灰的肩胛,用力推搡,咬牙切齿地喝道:“滚,滚到墙角去,离我远点!”
哈巴狗们也龇牙咧嘴地咆哮,跃跃欲扑,凶猛地驱赶大灰。哈巴狗历来看主人的脸色行事,爱主人所爱,恨主人所恨。
大灰将扫帚似的大尾巴紧紧夹在胯间,脊背高耸,脑袋缩进颈窝,这是犬科动物被打败后的姿态,呦呦发出刺耳的哀嗥,就像负了重伤一样,脸上的表情异常痛苦,被迫往幽暗的墙角退却。
那根八十公分长闪闪发亮的金属驯兽棍并没戳疼大灰,哈巴狗们也只是朝它狺狺狂吠没扑上来撕咬。作为狗,被主人嫌弃,遭主人厌恶,受主人憎恨,是最大的悲哀。它的心在受伤,它的心在滴血,这精神创伤,比皮肉受到鞭笞厉害多了。
大灰蜷缩在幽暗的墙角,身体像害了一场大病似的瑟瑟发抖,头埋进臂弯,发出如泣如诉的嗥叫。
川妮平静下来,大概意识到自己态度过于粗暴,做得有点太过分了,便抓了一把牛肉干,扔在大灰面前,也算是一种缓和吧。
大灰虽然肚皮空瘪瘪,却没有去动这些香浓美味的牛肉干。
人伤心时吃不下东西,狗伤心时也吃不下东西。
四鲜花和掌声不属于它
经过三个月紧张排练,《智斗大灰狼》节目终于搬上舞台。
高导演不愧是马戏艺术的行家里手,节目编排得热闹而有趣。帷幕拉开,两只五彩缤纷的金刚鹦鹉在道具树上互相梳理羽毛,一只可爱的小白羊迈着悠闲的步伐从树下经过,音乐优美抒情,一派和平安宁的景象。
大灰从草丛里钻出来,音乐骤然间变得粗野,青紫色的灯光打在它身上,模样更显得狰狞,吐着血红的狼舌,露出白森森的犬牙,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