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生气。
她很少会因为自己的私人情绪而动用暴力。
在孤儿院时,她曾经遭受过来自于院长的虐待式教育——因为她太过聪明。
是的,看起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原因。
耳光、鞭子、冬日里擦过玻璃窗冻裂的手掌被浸入盐水、手指甲被拔下来……她哭着问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没有犯错误的她时,院长问她:“你厌恶这种暴力与侵害吗?”
害怕疼痛,就不要去伤害别人,不要成为像院长那样施加暴力面目可憎的人。
因为是没人要的孩子,所以没有哭泣的权利,没有可以撒娇的可以去依靠的人。
如果某一天幸福真的到来,那就好好去珍惜——因为你是个被遗弃的孩子,所以那些常人都拥有的温暖对你而言,更加珍贵百倍。
[不要用你那超乎常人的天赋去施加暴行。]
——这是院长教给她的、最初的生存原则。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院长在担心什么。
太过聪明的人,哪怕手无缚鸡之力,如果觉得这世界与她本身太过格格不入而痛苦不堪心存恶念,甚至只是觉得无聊——往往会导致比单纯的暴力更加具有毁灭性的可怕结果。
那个时候,她考虑的,是更加懵懂而迷茫的问题。
该怎样生存下去?年幼的她还不懂。
直到她遇见了尾崎红叶,那个由内而外散发着温柔与强大的气场的女人,让她在被轻柔地抚摸着脑袋的一瞬间,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自己想要变成怎样的人、过上怎样的生活。
——这是尾崎红叶教给她的、最初的人生目标。
然后,就像是命运的嘲笑。
当她被同龄人施以无法反抗的暴力欺凌、捆在那个阁楼里被死亡与绝望拥抱之时,她充分认清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明白了弱小即是会带来悲剧的罪过。姑且不论想要去守护幸福,仅仅只是为了保护自身,暴力也是必要的。
由刀剑们养大的她宛如沙漠中即将渴死的人遇到了甘霖与绿洲那般,几乎算得上是歇斯底里的紧紧地、小心翼翼的抓着属于自己的家人和幸福。然后她在充斥着武士道精神的刀剑之中成长,无形之中便明白了暴力的正确使用方式。
不是为了粗暴的伤害,而是为了更有效率的守护。
——这就是成长中的幸与不幸教给她的、对力量的控制与合理使用。
她本身比起身边的朋友,算不得是什么正常人。
不仅仅是职业问题,而是最根本的、同样生而为人的差别。
土间埋、日暮戈薇、安乐冈花火、水户雫、黑子哲也、夏目贵志、赤司征十郎……
每当花音看到自己的朋友毫无阴霾的愉快的为了某些在她看来毫无用处分外无聊的事情或事物露出灿烂的笑容、兴致勃勃的讨论着稍微推理一下就能搞清楚编剧想要得到的效果和结局的电视剧动画片时,她就会觉得她与她的友人之间,有着一条完全无法跨越的巨大的鸿沟。
焦躁。
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一样,让她只想蜗居在本丸里,在哥哥们的身边,每天看书做饭做家务,哪怕被神隐掉也没关系。
她恐惧着这个平凡之人们安居于此的世界。
同时,她又渴望着友人们那种天真无邪发自心底的欢乐。
但那种肤浅的快乐在她看来又太过愚蠢。
她试着学习普通人的心态和日常,却又有种浪费时间的恐慌与不安。
害怕死亡。
害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