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佑鸣从侧门进酒店的时候非常低调,黑色卫衣帽子兜住头,大半张脸都被墨镜遮了去。关家的老管家接到他的电话后早早就在这等着,见他身上衣服皱皱巴巴,凑近一闻还能闻到让人不太舒服的酒气,不必多看就知道这位离经叛道的小少爷昨夜恐怕又去酗酒了。想到今天是这么重要的日子,老管家叹气,脸上不免带出点点怨怪,“今天是大少的订婚宴,小少爷你怎么……唉,让老爷子知道又要说你了。”
关佑鸣推推墨镜,干得起皮的嘴唇抖动两下,他没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认错讨饶,只是从管家手里接过今天要穿的礼服,哑着声音说:“我先进去了。”
管家看着他长大,心底到底还是回护他几分的,小跑追上几步,提点道:“齐小先生到了,大少正去接待他,他的休息室现在没人,小少爷去收拾一下吧,咳,起码把黑眼圈遮遮。”
关佑鸣心中一暖,问过休息室的位置,就自让管家去忙,自己上楼去找房间。他到休息室,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
敲门?看着有点儿怂。
不敲?不敢。
最后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敲了三下门。
没人应声。
几秒过后,关佑鸣立马就像有人给他从头顶灌了一吨的胆气一样,脖子一拔,气势汹汹地推门走进去。他环视一圈,果然一个人没有,登时抬起下巴,晃晃悠悠大爷一样走到里间的化妆镜前坐下。
他吊儿郎当地在桌子上挑挑拣拣,还真让他找到瓶遮瑕,果断半点不见外地开始往脸上抹。他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肾亏脸”,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往遮瑕里吐口吐沫。
昨天他同剧组的一个主演杀青,大家一起出去聚一聚,一开始关佑鸣没觉出不对,可等到他意识到大家都在灌他的时候,他已经喝高了。
等到第二天他头痛欲裂地从酒店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明白――别人敬着他因为他关家的小少爷,可别人收拾他也是因为他是关家的小少爷。
至于罪魁祸首,关佑鸣根本不做他想。
这种手段,除他的亲哥哥关远圣,不会有其他人。
小的时候,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做坏事都能被父亲发现;知道原因后,他又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害他。
直到有一天,他站在门口听到妈妈对父亲说:“家业有远圣顶着就行,佑鸣顽劣些也好,起码兄弟情份保住了。”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只记得睁着眼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起来他想冲到妈妈面前,告诉她那什么狗屁兄弟情分,根本从来就没有过!
可当他攒着一股劲儿冲下楼,却看到他的好大哥关远圣正给妈妈戴他旅行带回来的丝巾,气氛温和融洽。他立时一个急刹车,顿在原地。
他大哥余光看到他,非常自然地朝他招招手,说也给他带了礼物让他下来试试。
在那天以前,关佑鸣从不知道自己那么能忍,他彷佛被人瞬间打通了任督二脉,在他身体里咆哮了一宿的委屈愤怒奇迹般消弭于无形。
他想,爸爸不会看不出关远圣的小动作的,可是他满足于如今的平衡,所以选择视而不见。
他想,妈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妈妈怎么会不知道关远圣在他的成长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她不是不想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她是不能。
关敬百年之后,关家注定是关远圣的,这里面混着血债,谁也无法更改。只要关佑鸣还姓关,他就要或多或少活在关远圣的阴影下,无论他愿不愿意。
――起码在没有绝对的力量前,万万不能和关远圣撕破脸。
这一点关妈妈早就看透,如今关佑鸣也明白了,但他妥协不是为他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下楼时表情如何,他只知道当时自己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他已经一无所有,他只有他妈妈一个亲人。
如果能让她过得舒心,让他去死他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