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严肃,阿罗本表示说,韩沙所说的事情,恰恰证明了天空中只有唯一的神。
“除他外,没有别的主宰。”
不等韩沙回答,陈安国派来的那位年轻军官已先大声嘲笑起来,指着阿罗本问他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还是说,你们夷人国家里,都是这样不懂道理,只是生拉硬扯的么?”
这句话扫的却是宽了些,周围夷人当中,除浦寿庚面色如常外,无不面现怒色,连韩沙也拉下脸喝斥了几声,那军官自知失言,悻悻住口。
“韩大人。”
气量也真是好,阿罗本就好象没听见方才的嘲笑一样,仍然温和的笑着,向韩沙解释自己的意思。
“实际上,这层意思我也是这几天才刚刚悟透的……不仅是我,苏鲁支兄弟和拂多诞兄弟也是这样想的。”
(……兄弟?)
三张兄弟听在耳中,同时一怔:盖景教中“兄弟”一词自有其特殊用法,若非同教,绝不可如此称呼,而阿罗本竟然称呼苏鲁支与拂多诞为兄弟,这难道是?
“苏教主,拂摩尼?”
对三夷教的事情相当熟悉,韩沙同样听出了这个称呼背后的含义,疑惑的看向两人,果见他们微微躬身,称阿罗本所说的,完全可以代表他们的意思。
“……阿法主,你,把你的想法,再仔细说给我听听。”~~~~~~~~~~~~~~~~~~~
正如韩沙说的,三夷教的教旨,有着强烈的排他性,皆认为自己所敬拜的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神,除此以外,皆是外道。为此,他们在传教过程中,没少和其它教门冲突,甚至三教彼此之间,也常常到最后用刀子与火把来说话。
“这一次,我本来以为是天主的启示,要把他的光芒散播在这块土地上了。”
圣人遗骨发挥出意料之中的作用,引动一缕神威,将烛龙阻止在东门外,这是阿罗本极得意极自豪的事情,那怕之后几天中,苏鲁支与拂多诞先后重现了这样的神迹,也没能破坏掉他的好心情。
“但,就在两天前,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与承认诸神在天的佛道等教不同,景教认为这世上只有唯一的神,这是他们信仰的基础,之后种种,皆由此而发。若将这点否认,整个景教,都将随之轰然崩塌。
……可是,神降下的恩典,却非止一处。
“摩尼教,祆教……他们同样通过祈祷得到了神的注视,依靠神的力量,烛龙被从北门和西门处逐去。而他们,同样相信这世上只有一位真神,这同样是他们一切信仰的基础。”
阿罗本啰啰嗦嗦讲到这里,有人已不大耐烦,但韩沙等人,却是听的越来越专注,而张元空,则是感到一种莫名的烦燥、恐惧,纠缠不去。
“那一天,我先是陷入惊恐。”
一直因为自己的祈祷得到了神的回应,而坚信自己的信仰是正确的,但突然间,一个问题袭击并压倒了阿罗本:如果东门处的神迹可以证明天主是真实存在的,那,正在北门与西门发生的事情,又证明了什么?
“也就是韩大人您刚刚问过的问题。”
这个问题几乎让阿罗本崩溃,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他没法接受这个现实,而几乎与他同时,苏鲁支与拂多诞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并陷入了同样的混乱。
三条逻辑链都是同样的坚不可摧:一方面,阿罗本相信的教义说这世上只有一位名为天主的真神,而坚信这教义并依之而行的阿罗本得到了神赐下的力量;而同时,苏鲁支与拂多诞都坚信这世上只有一位名为马兹达明尊的真神,并得到了神赐下的力量。
“如果这世上还有其它神,那我所信的就是错的,但神显现了他的威能,所以我知道我的供奉与信仰没有错误……我们三人都这样想。”
“然后,我们突然受到了启示。”
……神只有一个,但他有不止一个名字。
“天主、马兹达、明尊……以及其它许许多的名字,比如说,昊天金阙玉皇大帝。”
对这样的判断,阿罗本等人均感无法接受,但事实俱在,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眼前这明明应该是相互否定,不可共存,却在事实上同时出现,并降下力量的三位神明。
“同样,张真人,您的力量,也同样是来自这位真神,您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不理解他的存在,但您的虔诚被他感知,并赐下力量给您,这就是真相。”
用尊敬和羡慕的目光看着张元空,阿罗本说,能够以肉身承载神恩神力,这样的人,名为“使徒”,非有大智慧大机缘者不可为之,张元空在未明本源前便能成为使徒,真是前途无量。
“够了!”
张元空、张元和、张元津,李纳挐、谢白虎……站在这里的道士们,无论属于那宗那派,都拒绝再听下去,厉声喝斥着,叫止了阿罗本的讲述,而韩沙也阴着脸,表示说如今形势非常,张元空需要尽快与两名师弟沟通,而其它三门,也需要得力人员镇守。
“阿法主,诸位……请回罢。”
“是,韩大人。”
微笑着,阿罗本以谦恭的姿态躬下身去,接受了韩沙的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