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衫十二拍了拍透过车窗看着宅子发楞的衫大,低声道:“十几年前,我还没有净身入宫的时候,咱们衫家什么都没有,现在能有五辆大车,装满金银细软,已经算是天大的福分了,这宅子不要也罢。”
衫大叹了口气,放下了车窗。
马车离了衫家大院,十二名家丁护卫着马车,缓缓而行。
行了一阵,前方的路旁出现了被拆得面目全非的魏忠贤生祠,衫十二忍不住也叹了口气:“九千岁昔日何等风光?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他话音刚落,只见破败的生祠里突然冲出来一群人,挡在了道路中间,这群人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附近的穷人,他们用黑泥涂着脸,看不清楚容貌,每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根削尖了的长木棍。
“丝!强盗?”衫大和衫十二吓了一跳。
赶车的东厂档头手一抖,拉停了马车,随后,他用低沉的声音道:“公公,麻烦大了。这不是普通的强盗……他们的气势非常古怪,透着邪门……”
这群人就是朱元璋、王二,以及三十五名年轻人了。
银白色的月光下,朱元璋和王二站在最前面,用看死人一般的眼光,看着对面的衫家一行人。后面的三十五名年轻人,则全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上的长矛。
这群年轻人被朱元璋训练了好几个月了,虽然还没有那种久经沙场的杀气,但他们却开始拥有了像样的纪律,不像郑彦夫手下那伙人那么混乱不堪。
郑彦夫的手下是强盗,而朱元璋的手下却是军队……这不是由人数、武器、装备来决定的,而是来自于精气神。擅长搞情报工作的东厂档头,很轻易地察觉到了这群人的不同凡响。
“你们打算拦路抢劫么?”东厂档头挥了挥手,一大锭银子扔到了两群人的中间,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打了几个转:“如果你们让开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还有一箱银子可以奉送……如果不给面子,咱们也不是好惹的。”
东厂档头的江湖经验极其丰富,没念头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既示好,也隐带威胁,用这样的说话方式对付绿林好汉,往往效果不错。对方通常都会掂量一下,抢劫这样的队伍有可能遭受巨大的伤亡,但如果不打,可以白得一箱银子,如果一来,大多数的强盗都会放任他们通过。
可惜,这样的方式对付强盗好用,对付军队却未必好用。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马车厢,低声道:“阉党,把你们抢劫的民脂民膏统统留下吧,它们取之于民,就应该用之于民,不应该由你们拿去享受。”
听到“阉党”二字,东厂档头倒抽了一口凉气,陌路遇强人不可怕,遇见的强人一口点破自己的身份,这才是最可怕的事。因为这代表敌人是有备而来,针对的就是你,这种情况下,敌人往往拥有万全的准备,而且存了必杀你的决心。
“公公,来者不善,得动刀子了……”东厂档头飞快地对着车厢说了一句,然后从赶车的位置跳了下去,伸手在腰间一抄,抽出了一把窄长的弯刀。
这种刀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绣春刀”,它的原型是唐代的唐刀,外观与扶桑的武士刀非常相似,但是绣春刀的刀脊是直的,不像武士刀那样是弯的。它具备狭长轻巧的特色,杀伤力非常出色,乃是大明朝鼎鼎大名的特务组织,锦衣卫的佩刀。
在这里必须说明一下,为什么东厂的档头也会佩带绣春刀呢?其实东厂与锦衣卫这两个组织,是无法分离的,后世的人往往用“厂卫”这两个字把东厂和锦衣卫串在一起说,也是因为这两个组织根本就是骨头和筋的关系。
前面说过,东厂的属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还有掌班、领班、司房、档头等等,其实这些人都不是东厂自己去找来的,而是从锦衣卫中挑选精英分子来组成的。
因为锦衣卫是皇帝用来监查百官的组织,属于皇帝的亲兵,但是皇帝又不敢完全信任这些亲兵,所以又在亲兵中挑选最精英的亲兵来成立一个组织监视锦衣卫,这就是东厂,准确来说,东厂是成立在锦衣卫之上,更得皇帝信任的锦衣卫。换了个汤,没换药,人还是那帮子人。
绣春刀抽出刀鞘,厂卫特务的气势顿时从这个东厂档头身上升腾而起,细长的绣春刀高举在头顶,印着月光,发出森冷的寒芒,朱元璋背后的三十五名年轻人一看到这把刀,顿时心尖一颤……说书先生嘴里讲过的厂卫特务,那阴森恐怖的形象,活化在了他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