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八,康平帝一袭布衣,扮作寻常百姓,在韩彦等人的陪伴之下出了行宫,一路往秀水河子镇行去。
还未到镇口的牌楼下,康平帝等“辽东旧人”就感受到了与当初完全不同的热闹景象——街市上瓦剌行商来往穿梭,与当地居民客商也是有说有笑,完全不见当初两国对峙时的剑拔弩张。
要知道,当初若是有瓦剌人出现在秀水河子镇,那肯定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
康平帝见状不由地感慨道:“先前议定开通互市时,我还有些犹豫。如今看来,确是幸事!幸好太傅与谢爱卿等人力排众议,坚持开通互市,既免了脱欢在两国名分上的纠缠,又惠泽了两国百姓。
“否则,岂不是我之过错?”
随从的大臣们闻言,少不得附和几句。
有那保守迂腐、曾经激烈反对过开通互市的臣子,亲眼见了秀水河子镇不同于京城的繁荣昌盛,心中本就大受触动,如今又听闻康平帝如此感叹,个个都更觉面上惭愧,暗悔自己见识浅陋,差一点就做了有损江山社稷之事。
至于当初故意反对互市、暗中捣乱的孙党旧人,康平帝又怎么会带他们过来煞风景呢?
一行人边走边看,不时惊叹地一声。
这还是那昔日奏章中所说的地处偏僻、物质匮乏、动乱不宁的边陲吗?
眼下这太平繁华的景象,可比得上一座富庶的小城了!
康平帝等亲身经历过大周和瓦剌两国时秀水河子镇的荒凉偏僻的人,心中是感慨不已,待看到如今的街市是当初的一倍有余,俱都连连惊叹。
陪同的白起见状弓腰笑道:“秀水河子镇早前本就是我朝和瓦剌的通市之所,自从开通了互市,两国行商往来更是密切,各处奇物聚集此处,原先的场地实在是过于狭窄,施展不开,所以便这处扩建、那处新增的,渐渐地形成了如今的规模。
“按照眼下的情形推测,只怕不久的将来,秀水河子镇还要进一步扩大呢……”
说着话,一行人走到了王记马行。
店里的掌柜和老伙计们,见了白起过来,都连忙出来寒暄叙旧。
白起并不倨傲,连忙笑着应承,与早年在王记马行做账房时并无区别。
韩彦看了,暗自点头,乍然富贵却还能够保持原本谦和淳朴的心性,看来当初将秀水河子镇交给白起打理是个正确的决断。
韩彦早前和王记马行过从甚密,后来更是亲往辽东来督战,所以王记马行的掌柜和伙计们都还记得他,待认出他来,慌忙都要行礼请安。
韩彦赶紧笑着扶起他们,交代道:“今日乃是旧地重游,故友相逢,诸位不必客气。”
众人这才连忙都起身,笑着跟韩彦寒暄起来。
白起见韩彦等人颇有兴致,便将康平帝一行人邀至店内。
康平帝曾经亲自下旨褒奖过王耀祖,当然知晓王记马行在他登基和决战瓦剌等要事当中的贡献,又加上此番乃是故地重游,心中更是激动不已,进了店中便左察右看、问东问西,兴致盎然。
先前掌柜的和众伙计还没有认出康平帝来,毕竟当初他离开辽东时也才六岁的光景,还是个孩童,如今已然长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又久居帝位,不论是样貌还是气度,都有了极大的变化。
但是等进店闲话片刻,见众人对扮作寻常少年的康平帝十分恭敬,又念其年纪,便有掌柜的等老人惊觉,眼前这位姿容、风度出众的少年郎,正是当初由辽东走出的那位少年皇帝!
众人这一惊可不得了,连忙都跪伏在地,向康平帝叩首请安。
其他后来的伙计,虽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但是见掌柜的都跪下去了,连忙也都跟着跪了下去,脸上却还都是茫然。
康平帝见众人识破了他的身份,想了想,倒也不再遮掩,连忙起身扶起掌柜的,又笑着请众人平身,口中恳切道:“诸位都是有功于社稷之人,本该是我向诸位道谢才是……诸位快快请起。”
众人见康平帝说得真挚,又偷觑向一旁含笑点头的白起,这才都连忙起身,垂手侍立一旁。
那些原本懵懂的伙计,此时也慢慢地都回过神来,虽然低着头,但是个个心中俱都波涛翻涌——我居然亲眼见到皇帝了!祖宗积德,祖宗积德啊!
康平帝见众人不似先前自在,遂笑道:“大家如今是故人重逢,不必如此拘禁,否则反倒不美。”
众人见康平帝如此说,都连忙点头称“是”,但是到底不如先前随意。
康平帝见状,便也没有多留,与众人寒暄一阵,便起身告辞了。
掌柜的连忙率领众人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直到康平帝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大家这才都个个直起身来,长吁一口气,脸都俱都透着激动欢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