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岁月(64)
八九月,北国的冬天便已经到了。仿佛一夜之间,草木那浓烈的绿被苦霜打了之后,就慢慢的枯萎了。
然后枯黄,这枯黄之色还没看几日,一场大雪下来,那一望无际的都是白茫茫的。没有方向,不知道会通向哪里。
金柳瑟缩的猫在帐篷里,她在这里被关了多少天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亲眼看见所谓的亲使被人斩杀,然后焚烧……她没死……不是因为她有多重要,而是因为北国的人没有杀女人的惯例。女人就意味着生孩子,就意味着人口繁衍。
她自小在辽东长大,怎么会不知道北国鞑子的习俗。
死不了,那就得乖巧的活着。
这个亲使团里,有一位看起来异常文弱的大人,她以为他是好人,因为在一路上,他最照佛她。却没想到,一夜之间,隐了外地来劫杀他们的,也是他。
她的丫头,一个十三岁的傻丫头,被这些畜生糟|蹋之后一头撞死了。
她……因为这个文弱的大人,她幸免于难。但她知道,这只是因为她是金家的养女,金家在大周代表着不一样的意义。更因为金家的二老爷是大都督。
这些日子,她就在想。这些人关着他是要做什么?他们说的话她听不懂,但他们看向她别有意味的眼神,她看的分明。她知道,要是不想办法,她迟早就成为这些人的玩物。
在京城,甚至在辽东,比她秀美的姑娘多的是。但在北国,北国的女子大周的女子还是不一样的。许是贵人家的女子更漂亮,收拾的干净利落,当然是漂亮美貌的。但是在这里,她见了两个北国的女子,应该是女奴吧。贴着穿着的布衣早已经看不清楚颜色了,外面穿着羊皮的袄裙,长毛的一面在里侧,光面朝外。因着要准备饭食,要做杂事,因此,那光面上都糊上了一层厚厚的污垢。
她之前还单纯的以为,受苦难的应该能同情受苦难的。她曾试图在对方送饭的时候跟对方套近乎,却没想到,这些女人比外面那些男人瞧着还恶。她们背着那些男人抽她,打她。在她们眼里,汉人的女奴还不如她们高贵。
于是,当天晚上,她想法子‘自杀’,然后又弄出点动静来,结果当然是被男人们发现了。那个文弱的她就叫不上姓名的大人看了她脸上的伤,出去之后就跟外面的大胡子将军吵嚷了起来。结果是那两个女奴被脱了衣服冻了一晚上,生死由命。
可能真是适应了这天气,那么冷的天,就拿了绑在柱子上,竟然没冻死,也没被狼叼了去。第二天被抬到屋里,躺了三天之后,就又起来做饭收拾了。
命可真硬啊!
从此之后,这两人跟她算是结仇了,每次送来的饭上面都结着一层厚厚的板油,这是故意放冷之后送来的。
呵!之前在经常,听跟璇姐儿交好的那些个姑娘说北国的女人。说她们的粗暴但没有心眼……这话可未必对!女人跟女人其实是一样的,差别不大。这小手段用起来,半斤八两,差不多呀。
今儿又是这样,羊腿肉上厚厚的一层油,凝固着,端来的盘子像是在火上熏过的,脏兮兮的不成个样子。
她淡定的拿起来,往嘴里塞。有吃的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那些在文定山,在京城的锦绣日子得叫它一点一点的淡去,得记着那从小就开始的忍饥挨饿的日子,然后就会觉得现在有个还算的上是暖和的地方呆着,每顿饭有肉有奶……这算是不错的日子吧。
想起跟野狗抢吃的的日子,这口里让人恶心的肉一下子就变的香甜起来。
她吃的并不艰难,但她知道,这俩女奴喜欢看她被为难后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因此,她一边艰难的下咽,一边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泪是真的,她真的后悔了。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太多,此刻,她应该还在京城的侯府,做着金家的小姐。等着爹娘给他找个稳妥的人家,然后带着丰厚的嫁妆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她不知道,只是这一念之差,这命运便又翻转回来。甚至比之前更要悲惨。
夜里躺在四处漏风的帐篷里,蜷缩在兽皮中间,听着狼嚎生,听着像是什么野兽在扒拉帐篷的声音,她颤抖着。紧跟着又觉得不对……这里是营地,要是有野兽早被发现了。外面有值岗的,还点着一圈的篝火,什么动物敢过来。
她瞧瞧的起身,爬在地上,帐篷下面还是能挑起一点缝隙的。结果看见两只脚,裹着羊皮的脚。
又是那个女奴,她们在吓唬她!
再用老办法?弄不死她们自己还得接茬受罪。
她退回兽皮窝里,以前出去讨过饭,那有些人就喜欢看她们抢了吃的然后狼吞虎咽的样儿。而这俩女奴,跟那些人的心态其实是一样的,就是希望看到她崩溃。
崩溃吗?
她躺在被子里,笑了。
半晌之后,先是低低的饮泣,然后是呜呜咽咽的哭……她听的见,她哭了,哭出声了,然后外面的响动就消失了。
她自己哭到后半夜才睡下的。她以为,睁开眼就能看见那俩女奴幸灾乐祸的脸,却没想到,才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帐篷里的那位文弱的大人。
她蹭一下坐起来,习惯的先用兽皮将自己护起来,然后戒备的看着他。
“六姑娘,别怕。”他温和的笑笑,“我以前在许家做书吏,说起来,都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金柳心里冷笑,她怯怯的看他:“你是……姑父家的人?那你也是被挟持的?他们这些人想干什么?什么时候才能送我回家……”
“回家?”这位大人笑了笑,“六姑娘是指哪里的家?京城的侯府,文定山的老宅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