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俭猛地一拍桌案大喝。立马有王家侍卫领命下去,旋即是辛夷一连声“多谢大人赏饭钱”,让王俭的耳膜痛得愈厉害了。
“瞧这群兔崽子,和老夫顶一般的姓,没半点像老夫的。”王俭气得自言自语,齿关咬得咯咯响,“先是文鸾,文鸳,后来文鹰,再来个文鹏,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义父息怒。”郑斯璎犹豫了几番,才勉强挤出笑意,战战兢兢地奉了茶上去。
“息怒!息什么怒!”王俭兀地一挥手,打翻了茶盅,滚烫的茶水溅到郑斯璎脸上,立马烫起了个疤,“你虽不姓王,却也养在老夫名下!一样不中用!”
烫伤的靶火辣辣疼。郑斯璎却都不敢在意,只顾惶恐地跪下:“义父莫急!斯璎还有法子!”
“还有法子?”王俭脸色稍缓,眼珠子一转,瞬间浮上了笑意,“好,好,好,不愧是老夫的义女。若尔能挽今日之局,前时赋诗的失误,老夫可不与你计较。若是尔再次失手,老夫能捧你上去,自然能拉你下来。”
最后一句话带了刺骨的寒意。衬王俭若挂在脸皮上的笑意,愈让人毛骨悚然。
郑斯璎浑身一抖,眉间一划而过的哀然,立马就被炽热湮没,那是种蝼蚁求生的癫狂,已经没有退路,所以唯有走向绝路的癫狂。
“斯璎明白。请义父放心。”
言罢,郑斯璎敛裙出席,小脸上被茶水灼伤的疤,还猩红一点:“皇上,臣女有一不情之请。”
李赫眉梢一挑,来了兴致:“斯璎丫头但言无妨。”
“臣女钦佩辛姑娘,自感不如。方才见使臣大人也颇为欣赏,何不趁此良机,再让辛姑娘展才华一二?”郑斯璎向辛夷一福,温驯如水。
李赫瞧了瞧使臣,见后者无异议,才点头道:“斯璎丫头的意思是?”
“邦交永固,礼尚往来。既然使臣大人慕我中原礼仪,千里迢迢来朝,总不能让使臣大人空手回去不是。”郑斯璎巧笑如花,“不如就让辛姑娘赋诗一首,誊写装裱,与皇上的国礼一道,赠与使臣大人。也算传我风骚至边疆,让四方百姓共沐仪礼之雅。”
辛夷心里咯噔一下。
李赫沉吟不语。
熏凉台的官吏们却顿时炸开了锅。
“一个平民丫头,会做点诗就不错了,怎还能代表大魏风骚,作为国礼赠出?”“以国之名,送以诗词,岂不是显得我大魏无人,都还要女子充场面了?”“什么四方百姓共沐仪礼,她一介民妇之言也配?”
转瞬间,十几位翰林走出来,向李赫请命,俱陈饱读诗书,都可作诗相赠,绝没有让个民妇出头,辱了大魏门面。
“各位大人息怒。请听斯璎一言。”还不待李赫回答,郑斯璎娇声一喝,“这国礼之诗,绝不是辛姑娘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如先拟个题,也好匡正字词,信达雅齐备。就以八字为题。”
郑斯璎顿了顿,看向辛夷,眸底一划而过的戾气。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注1)
熏凉台顿时鸦雀无声。不止群臣,连辛夷自己,也愣了。
只因这八字,乃是中原有所记载的,最古老诗歌。
大魏寒窗十年的白胡子夫子,明白意思的都寥寥,何况吐蕃和南诏的蛮夷,只怕花上几天也解释不清。
注释
1。“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上古时期,人们群居洞野,经常受禽兽的威胁,“弹”成为一种驱逐禽兽的工具,被广泛采用。有弦的“弹”的出现,大大提高了安全防御功能,受到了先民们的喜爱,因而宣扬制作和使用的话语象歌谣一样到处相传,经过不断修改、凝炼,最后才经先民纪录为今天我们所见的八字《弹歌》流传了下来,至少已经7000年。至此,学术界一种说法认为:《弹歌》是世界上最早的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