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景霆的声音才从上首阴阴传来:“来人!将本王予怀安郡君的回礼呈上来。怀安郡君不必多礼,请起罢。”
前半句是对侍从说。旋即屋门打开,一连串脚步声踏入。
后半句是对辛夷说。旋即辛夷抬眸,却还保持着跪在地。
七八个檀木盒子被放在辛夷面前,侍从一溜打开,风雪阴沉的屋内,顿时宝光辉煌,灼灼似三春来。
李景霆摆摆手屏退侍从,虚手向盒子一指:“这都是滁州的特产。怀安郡君挑一件罢。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本王与郡君不仅是君臣,也有些分一见如故。郡君便不必多礼了。”
辛夷笑了笑,探头向盒子里望去——
一罐滁菊,一对金盏,一个玉如意,一枝羽纱簪。
都是千金之宝,却也是合乎规矩,丝毫都挑不出错的。
见辛夷打量着礼盒,半晌没有回应,看不出喜欢哪样不喜欢哪样,李景霆忽的升起股微喜:“若是郡君不喜欢这些俗物,本王还为郡君备下了另外一件。”
这次没有侍从进来奉礼,而是李景霆亲自起身,从屏风后抱了个花觚出来。
花觚中,一枝梅,鹅黄盈盈缀,绽放幽香来。
然而,也仅仅是一枝梅。一枝冬日里再寻常不过的梅花,连那花觚也只是普通青瓷,看不出丝毫华贵处。
“滁州地处淮皖,南国温暖,故冬梅也比关中开得晚些。这是本王在滁州时,居所绮窗下,今年的第一枝梅花。”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千里之外南国暖,关中冬梅已成海。他却为长安城中的人儿,带来了南国的第一枝梅花。
千里迢迢,送君梅来。
就算此刻心中满是棋局算计的辛夷,也不禁瞧着那梅花失了神:“这就是王爷回赠本郡君的礼?”
“不错。”李景霆轻轻颔首,眉眼深深地凝视着辛夷,“本王摘下后,以清泉供在觚里,回京的路途中,也是亲自抱在胸前,不教这枝上朵儿半点磕碰。所以才能到今日,也梅朵完整,生机如昔。”
李景霆说的云淡风轻,语调深处却压抑着丝急切。一丝如孩童讨欢喜,渴求着那个人肯定的急切。
辛夷微微倒吸口凉气,回避开李景霆的目光。
因为那一瞬间,她就太明白,这枝梅花的深意了,而这份“深意”,恰恰是她无法回应,也不准备回应的。
金的宝,银的珍,都不过是浮华三千。而千里一枝梅,才是这三千中一瓢水。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辛夷眸色闪了闪,没有太长的时间,她的脸色已恢复如昔:“王爷说笑了罢。这梅花满大街都是,哪里费得王爷千里相送。臣女赠王爷玉珏,回礼也应合乎礼法,王爷可不要捉弄臣女,拿一枝梅花来交差了。”
辛夷的话带了分戏谑,却让李景霆丝毫都笑不出来。
“怀安郡君可听明了?这是本王绮窗下,今冬第一枝梅花……”李景霆有些急了。他微微探出身子,向辛夷一字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