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辛府不算高第,但也是正经的官家。姑娘以后再使个大丫鬟,身边还是要有人伺候。缝补你不会,别扎了自己手,挽髻你不会,别落人笑话,铺床叠被你不会,别硌着自己,扫地掸灰你更不会,别累了苦了自己。”
绿蝶娓娓道来,眉眼安好,担心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她家姑娘冷着凉着,苦着累着,顾念没有她伺候的姑娘,会过得不舒心,会辗转复茕茕。
她在最后的最后,也只是作为一个奴婢,挂念着自家姑娘罢了。
禁军将军长长叹了口气,最后举起右手,动了一下指尖,便又有府军走到场中,拔出了腰际的刀剑。
这次,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府军,来迎战南绣春。
女子依然毫无迟疑地迎了上去,只是那脚步已经肉眼可辨的不稳,曾经鬼魅般的身形已如老妪,连抬起匕首都是费劲,她的身躯好像有些不听使唤了。
就算再是心有战意,残躯也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根本已不能叫杀戮,因为连保持站立都困难,摇摇晃晃,匕首发抖,挣扎的几下刺杀也像孩童的舞刀弄枪,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不再有鲜血流出,因为都已流尽,不再有多的言语,因为意识都开始溃散。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她,在对抗了良久后,终于砍下了最后一颗头颅,最后一颗见证南绣春荣耀的头颅。
禁军将军不说话了,也没有再扬手派兵。北郊禁军同时沉默,静静的看着场中的女子,俯身,抱拳,行礼。
军礼。行的是军人之礼。
上百人同时一礼,上百颗头颅的低垂,向那个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女子,向这片风雨如晦的苍天,表达着他们身为“兵”的最崇高的敬意。
辛夷捂住自己的嘴唇,力道大得指关发白,她努力抑制着汹涌的哭意。她想冲上去扶绿蝶,想拼命找郎中给她瞧伤,想哭着求她活下来,想哪怕问她一句,你好不好。
然而此刻,她却觉得这些太过卑微。如同会玷污日光的微尘。
禁军将军走上前来,对绿蝶,也对辛夷一礼:“我们北郊禁军上面还压着官,有必须听令的人,必须服从的命令。否则在下上千兄弟都要人头落地,在下也不忍狠心至此。怀安郡君,南绣春,对不住了。”
辛夷恍惚地摇摇头:“你们也不过是棋子,难能做的了主?今日能最后收手,陆续减少派兵,辛夷已感激不尽。”
“是,吾等不过是卒,不敢不遵将令。然而。”将军顿了顿,眸底划过抹坚毅,“然而,在下可以向郡君发誓:无论灭还是不灭辛氏,都不会伤及南绣春性命。哪怕刀刃不得不举向辛氏全族,也绝不碰到南绣春分毫。”
哪怕诛杀全族,也放过南绣春。
哪怕有不得不遵的命令,也有必须不弃的良知。
辛夷心尖热流一滚,眸底升腾起感激,她起身向将军一福,郑重地拜谢:“辛氏全族的命运,辛夷会一己担下,就不多牵扯北郊禁军了。能保绿蝶一人安好。此大恩我辛夷记下。多谢将军。”
“北郊禁军听令:无论此后辛氏如何,都不伤南绣春分毫!”将军点点头,转身对诸禁军威严的大喝,丝毫不避讳气得色变的王俭等人。
“领命!绝不伤南绣春!”诸禁军没有一人质疑,俱俱同时抱拳领命,应声震天动地,脸色肃然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