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极好。如鲛纱般泄进来,将整个屋内都映得如笼了氤氲的水气。
而江离就清清简简的坐在月光里,他素色的衫子在木地上淌开,如二月融化的雪水,在晚风中轻漾波澜。男子墨发及地,在月色下泛着琉璃的微光,被风一吹,如水中青荇横斜。
虽然看不见容颜,辛夷却觉得,如果她曾以为江离是张开了蝴蝶翅膀的蛊毒,那她如今觉得,就算蛊虫剧毒,只怕也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吞下去。
忽地,江离开口了:“我给你吹首曲子如何?”
辛夷笑了:“棋公子还会吹曲儿?”
“风雅之事,六艺皆通。我虽以棋艺闻名,但闲了也把玩竹笛。虽不精通,吹些简单曲子还是会的。”江离轻声解释。
辛夷点点头,便见得江离从怀中拿出一支竹笛。竹笛玲珑小巧,以墨竹制成,通体碧绿欲滴。
横笛于唇,笛音如诉。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瞬息潸然肠断,鬓发成霜只在回头间。
辛夷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她静静的听着,脑海里空白一片又清澈如泉。
她微微往后靠去,看着窗外的月光,内心安宁无比。她忽地想,庄子那时候的梦大抵是这样的。不过他的梦里只有蝴蝶,而自己的梦里,有笛声,还有暗香浮动,风月琳琅。
曲毕,辛夷轻道:“什么曲子?竟从未听过。”
“一首崤山民谣罢了。原先还有词儿的。”
“何不吟来听听?”
“太冷的词,总是不忍。”
“无妨。公子请。”
江离沉默了会儿,薄唇轻启,声音清冷得似窗外的月色,略带不真实的飘来。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辛夷默默听着。这首民谣她并不陌生,也听府中下人哼唱过,但从没放在心上。今日听来,却是从未有过的哀艳魂殇。
“辛六姑娘。”吟词毕,江离滞了会儿,忽地转了话题,“你如今可还觉得我是别有用心,或是另有加害?”
“我不知道。”辛夷淡淡应道。
是不知道。而不是“是”或“不是”。简单的回答,却没有任何迟疑。
“公子以为呢?”不待江离回答,辛夷又反问道。
江离把玩着指尖竹笛,半晌才凉凉的应了句:“一子错满盘皆输。一步错回头成空。我只能算好每一子,赌赢每一步。”
辛夷只觉得月光好像哗啦一声,泻在了她心坎上,浸凉浸凉,透入骨髓。
江离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无关风花雪月,不论沧海桑田,他始终都是棋公子。可辛夷却差点在今晚恍惚,她不再是重生后的辛夷。
果然弈者和棋子,高下立现。她到底是功力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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