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的外甥是皇帝,他娶秦氏不掺杂任何功利;他家世清白、品行端正、仪表堂堂、功成名就……他又以如此低的姿态求娶,给足了秦氏脸面,陈小暖也不拦着秦氏再嫁,李奚然觉得秦氏早晚会被他感动,搬到李家来跟他同住。
谁知,秦氏搬去跟华淑一处住了!秦氏说他不是喜欢她,他看她像大黄看兔子。
李奚然当时觉得她这样说好笨,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后来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是喜欢秦氏的,只是秦氏觉得他不喜欢。但好似,他喜欢秦氏跟大黄喜欢兔子,也差不多……
再过了十年,李奚然觉得自己喜欢的或许真的不是秦氏,而是她对生活的态度或者是她的快活。所以他坦然与秦氏做起邻居,一块游湖闲逛,话话家常。
又过了十几年,李奚然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回顾自己的一生,过往已含糊,功名利已索然无味,李奚然只对此生唯一的遗憾——没娶到秦氏,耿耿于怀。
秦氏来看她了,还带着华淑!
李奚然用已浑浊的双目分辨片刻,又缓缓闭上。他真是傻了,怎觉得秦氏比大周第一美人华淑还好看呢。
华淑说了两句话,李奚然也没在意她说什么,待她出去后,屋里只剩了秦氏。李奚然努力动了动手指,便觉到手心一片温暖,秦氏握住了他的手。
他活了七十多岁,有妻有妾,儿孙满堂,却在临死之前因为握住了一个女人的手而激动,可他的心就要跳不动了。
李奚然努力看着哭得稀里哗啦地秦氏,张了张嘴,想告诉她自己是真的喜欢她,只是这一生他把很多东西看得比儿女情长重要,老了才明白什么叫做真心实意地喜欢。
秦氏见李奚然有说不出来,憋得十分难受,便安慰他道,“你这辈子上对得起君王父母、下对得起妻儿百姓,活得最是体面。你安心地去,润生和厚生能撑起家李家,世上没有什么让你不放心的了。”
说完,秦氏似乎以为他畏死,又跟哄孩子一样地讲,“你别怕,人早晚都有这一天。眼睛一闭再张开,就过去了。”
这是什么话……
她是怎么看出自己畏死的?都快六十的人了,还是一样笨……
李奚然想笑,可他已经笑不出来了。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发现自己没“过去”,见到的依旧是秦氏。
几十年了,她一点没变,头发都没白几根。或许是陈小草给她吃了姬景清的丹药,或许是因为她过得快活心中安宁,所以才不显老。
李奚然集聚残躯里所有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
“来生,我娶你。”
秦氏听明白了,磕巴也没打地点头,“如果来生咱们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你到我家来求亲,我会嫁给你的,你比陈祖谟强太多了。”
……
……
……
她竟拿自己和那个蠢货比……
……
……
……
李奚然的双唇颤抖,秦氏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她又何尝知道呢。
他后悔了。
他早就该跟晟王遇上陈小暖时一样,先连蒙带骗地娶回来,关在屋里再跟她掰扯什么喜欢不喜欢,遇上这么个笨女人,自己不教她,她哪知道。
这辈子迟了,待来生吧。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