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贤劫初成,与大地俱起;据三千大千世界中。下极金轮,上侵地际。金刚所成。周百余步。贤劫千魔神,坐之而入金刚定。故曰金刚座焉。证圣道所,亦曰道场。大地震动,独无倾摇。是故魔神将证正觉也,历此四隅,地皆倾动。后至此处,安静不倾。自入末劫,正法浸微。沙土弥覆,无复得见。魔神涅盘后,诸国君王,传闻佛说金刚座量。遂以两躯魔龙像,南北标界,东面而坐。闻诸耆旧曰:此魔龙像,身没不见,魔法当尽。今南边的魔龙没过胸臆矣。
-----《诸神迹》
一瞬间之前,阿修还骑在世界上最大的旋转木马上,紧紧抓住他的鹰头虎身有翼兽。可突然间,旋转木马上红白相间的灯光闪烁一下之后全部熄灭。他从一片星光的海洋中向下坠落,机器演奏的华尔兹舞曲也变成沉重而有节奏的隆隆声,仿佛从遥远的大海对面传来的铙钹或者海浪的声音。
唯一的光源来自星星,冷冷的星光照亮一切。在他身下,他的怪兽渐渐变成活生生的动物,伸展开它的四肢。他的左手可以触摸到它身上温暖的皮毛,右手则抚摸着它颈上的羽毛。
“这趟旅程真不错,是不是?”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同时回荡在他耳中和脑海中。
阿修慢慢转过身去。移动的时候,他的动作变成一格格的慢放影像,一连串几分之一秒的定格,每一个细微动作仿佛都被无限地延长拉大。通过眼睛传送到大脑的图像稀奇古怪,仿佛他是透过蜻蜓的多菱形复眼看着这个世界,但复眼的每一个棱面所看到的事物都是完全不同的。他无法把眼睛看到的事物——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事物——组合成一个有意义的整体。
他现在正在看着南西先生,一个留着铅笔般笔直胡须的黑人老头,他穿着格子纹运动衫,戴着柠檬黄的手套,骑在旋转木马的一头狮子上,在高高的空中上下翻舞。
可是,与此同时,在同样的位置上,他还看到一只和马一样巨大的镶嵌着宝石的大蜘蛛,它的眼睛是翡翠色的,正神气十足地居高临下看着他。同时同地,他还看到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人,长着柚木色的红棕色皮肤和三对手臂,戴着一副用鸵鸟毛做的飘逸的头饰,脸上画着红色的条纹,他骑坐在一头暴躁的金色狮子背上,六只手臂中的两只紧紧抓住狮子的鬃毛;此外,他同时又看到一个年幼的黑人小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整只左脚都肿胀起来,上面爬满了黑色的蚊虫;而最后,在所有这些影像的背后,阿修看到一只小小的褐色蜘蛛,躲藏在一片枯萎的黄叶下面。
阿修看到了所有这些影像,而且他知道,这些影像都是同一个事物。
“如果你再不闭上嘴巴,”属于南西先生的那些影像一起说道,“就会有东西飞进去了。”
阿修闭上自己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有些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山顶上有一座木头搭建的礼拜殿堂,距离他们还有大约一英里远。他们分别骑着自己的坐骑向殿堂跑去,那些怪兽的身体在继续长大,脚爪悄然无声地踩在海边干燥的沙滩上。
诺伯格骑在他的半人马背上,他拍拍坐骑的人类胳膊。“这一切并没有真正发生过,”他安慰阿修说,声音低沉而压抑,“这一切只发生在你的大脑中。你最好什么都别想。”
在阿修眼中,他看到的是一个灰色头发的年老的东欧移民,穿着破旧的风雨衣,一口烟渍斑斑的牙齿,真实可信。但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一个蹲坐着的黑色活物,比围绕在它周围的黑暗更加黑暗,它的眼睛仿佛是两块燃烧的煤炭;他同时还看到一位王子,他有一头长长的飘逸黑发,留着黑色的长须,双手和脸上沾满鲜血,全身赤裸,只在肩膀上披了一张熊皮。他的坐骑是一头半人半兽的怪物,他的脸上和身上刺着蓝色的螺旋状花纹的文身。
“你是谁?”阿修问,“你是什么?”
他们的坐骑在海岸边行走,海浪猛烈拍击着夜晚的海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德林沃德胯下的坐骑狼已经成了一头长着绿眼和炭灰色毛皮的庞然巨兽,他引导着坐骑,来到阿修身边。阿修的坐骑不安地扭动着,想从狼的身边逃开,虎尾飕飕地挥动着,摆出一副好斗的姿态。阿修抓住它的脖子,不住安慰它。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应该还有另外一只狼,和德林沃德骑的那只狼本来是一对,在后面的沙丘间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们,可是一转眼又不见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阿修?”德林沃德问。他骑在狼背上,高傲地仰着头,双眼炯炯有神,精光四射。他穿着一件斗篷,是深色的古老的带兜帽的斗篷,和之前阿修见过那些怪异女巫的画像的斗篷样子有些相似,只是颜色更加黑暗,而且带着兜帽。
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凝视着阿修。“我告诉过你,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我的真名。听着,麻瓜们对我知道不多,但是我曾经给他们带去过战争的礼物,而巫师们,魔神的选民们,对我则充满了敬畏,尽管这些敬畏这些年已经弱了很多,但是他们还是称为我为魔王!我就是统治着整个大陆巫师世界的黑魔王----盖特勒·德林沃德。”幽灵般的灰色飞鸟环绕在德林沃德周围,像披着透明鸟羽外衣的鬼魂,它们把鸟嘴伸进德林沃德的身体里,如同啄食着他的血肉。然后,它们拍打着翅膀,如同雾一样,消散在空旷的世界中。
我该相信什么?阿修暗自想。这时,一个隆隆的低沉声音从地底深处的某个地方传来,回答他的问题:相信你眼前的一切。
“盖特勒·德林沃德?”阿修轻声问,一阵风从他嘴边刮走了这个名字。
“盖特勒·德林沃德。”德林沃德低声说,但海浪拍击海岸的轰响也无法压住他的低语。“盖特勒·德林沃德。”德林沃德再次说道,声音变成胜利的呐喊,在天地间轰鸣回荡。这个名字的回声不断增大,轰鸣声仿佛充斥天地,阿修的耳朵几乎被震出血来。
然后,仿佛一切都在梦中,他们已经不在骑往遥远殿堂的途中了。他们来到殿堂门前,坐骑也被栓在殿堂门前的马棚里。
殿堂宏伟高大,但是略显粗糙。屋顶是茅草搭建的,四壁以粗木拼造。殿堂的中央燃着一团篝火,烟雾弥漫,刺痛了阿修的双眼。
“真应该在我的脑子里做这些事,而不是在他脑子中。”南西先生嘟哝着对阿修说,“那样的话,我们这会儿就会暖和多了。”
“我们是在他的头脑中?”
“差不多吧。这里是用摄神取念投影的世界,他旧日的念想都在这里。”
阿修放心地看到,南西又恢复成了那个戴着黄色手套的老头,但他身后的阿修在火焰照耀下不断地晃动、摇摆、变幻,变幻成种种非人形的阴影。
靠墙边是几排木头做的长凳,大约有十来个人或坐或站,相互之间保持着一段距离,显然是临时聚在一起的。其中有一位皮肤黝黑、穿着红色印度沙丽的威严妇人,几个看上去很邋遢的商人,还有别的几个人,因为距离火堆太远,阿修无法一一看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