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车队一时沉默,所有人都清楚,齐侯邀请鲁人去会盟台下会面,名为欢迎,实为下马威!
一时间,鲁国人这边有些不知所措,就让自己的国君从齐兵所夹的通道上过去?他们有点不敢,但若是不走,却又显得自己胆怯,这该如何是好?
齐人料定鲁国人软弱,所以摆出了一副强军的架势,他们虽然愿意和谈,赠送了足够分量的礼物,然而就像孔子所说的那样,诚意不足。齐人依然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的大邦,鄙夷鲁国,一面要和好,一面却想在任何方面都压鲁人一头不可。
这是齐国两百年来崛起称霸,鲁国两百年来积贫积弱的惯性。
而没有任何雄心,只知道守户的三桓,则想顺着这惯性,和鲁侯一起过去服软了。
“等等……”
……
孔子有些不甘心,他也在思索对策,今日的外交之权是他从三桓手里强行要来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和谈的成败,乃至于鲁国的利益。
赵无恤眯着眼孰视对面的齐人,突然说道:“我听闻,三卿打算向齐人卑躬屈膝,割地、纳币也在所不惜,夫子认为如何?”
孔子看着赵无恤,却不答,而是反问道:“子泰将欲如何?”
赵无恤道:“我听过说一件弭兵时代的往事,第二次宋之盟时,季武子派人以襄公的名义对叔孙昭子说:‘会盟时将我国比作和邾国、滕国小国一样即可。那样可以减少付出的贡献。’”
孔子了然,接口道:“我知之。但就在宋之盟上,齐侯请求把邾国作为属国。宋公请求把滕国作为属国,晋、楚许之,故邾、滕地位骤降,都不得参与结盟。叔孙穆子便说:‘邾、滕,齐宋之私属也;鲁国则是东方之长,吾羞于与之相等同,于是就参与结盟。”
“夫子认为,叔孙穆子做的对么?”
“史书上记述这段事时,不记载叔孙穆子的族名。正是因为他违背了执政命令的缘故,于礼法上,自然是不对的……但其举动使鲁国不用受辱于诸侯,这一点,我则认为是对的,忤逆执政,这是失小礼,维护国威,则是守大礼。”
赵无恤道:“在对齐的战争里。鲁国是获胜一方,但夫子说民众疲惫,急需和平,这一点小子能够理解。但小子觉得。切不能像先前三位执政所说的,要无原则地对齐人让步,尤其是这接洽之事。更不能轻易低头!”
孔子看了他一眼:“此亦君之愿,我之愿也。”
当政者。斗筲之人,何足算也!孔丘此次来。不是为三桓的利益,而是为了鲁国的民众,为了他忠于的君上之威,为了能匡复周礼!
若是与齐国的和谈以鲁国卑躬屈膝告终,作为第一次执掌外交之权的孔子和鲁侯,威望必然大跌。
无恤戴上了自己的胄,野雉尾高高扬起:“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所幸我早有准备,小子今日愿学叔孙穆子,不辱鲁国之威!”
众人皆胆寒,唯独此子越发勇锐,这让孔子眼皮直跳,没想到最后还是得仰仗赵无恤,真是让他无奈。
他连忙补充道:“若是能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则小司寇可以为国士矣。但切记不要做的太过分,不要让两国和谈不欢而散!”
无恤笑道:“这是自然,小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绝不擅动刀兵。”
他心里却暗暗想道:我不会主动发难,但要是齐侯受不了激先撕破了脸,那我可概不负责……
赵无恤一挥手中小旗,后方在两翼护卫的四十名赵氏骑从立刻打马上前,在鲁国戎车前方摆开了四排整齐的阵列。
赵氏之骑,第一排尽是白马,骑士穿素衣,如天边的白云涌动。
第二排尽是青駹马,骑士穿青衣,像是济水河的滚滚碧涛。
第三排尽是乌骊马,全身俱黑,骑士披黑甲,像是提前降临的浓郁黑夜。
第四排尽是骍马,骑士赤色披风飘飘,与马儿火红的鬃毛共舞,如同炽烈的火焰。
在骑从们娴熟的操纵下,这四排肩膀等高的马儿们迈步齐齐快走,朝齐人的车阵奔去,他们甲胄鲜明,个个神采奕奕,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