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十四娘惊得后退两步,"婚姻大事必须禀告父母。。。"老妇人脸色一沉:"我亲自做媒还能有错?"少女扑通跪下:"老夫人之命父母自然遵从,但这样草率成婚,恕我宁死不能从命!"
老妇人突然大笑:"好个有主见的姑娘!这样的品性才配得上我外孙孙!"说着拔下十四娘发间金簪交给冯生作信物,让他回家选吉日。随即让丫鬟送走十四娘。这时远处传来鸡鸣,老妇人派人牵驴送客。
冯生走出几步回头,方才的豪宅竟凭空消失,眼前只见黑压压的松柏林立,荒草丛生的坟茔连绵。愣了半天才惊觉,这里竟是已故薛尚书的墓地——薛公原是冯生祖母的亲弟弟,难怪称他外甥孙。冯生这才明白遇到了鬼魂,却仍不知十四娘身份。
回家后虽翻黄历定了婚期,心里总担心"鬼媒"不靠谱。再去寺庙查看,只见破败荒草丛生,附近居民都说常见狐狸出没。冯生暗想:"若能娶到这样的美人,就算是狐仙又如何?"
到了吉日,冯生打扫庭院翘首以盼。直到半夜仍无动静,正灰心时,忽听门外喧哗。趿着鞋跑出去,见锦绣婚车停在院中,两个丫鬟搀着凤冠霞帔的新娘走进喜堂。嫁妆很简单,只有两个长须大汉抬着瓮大的存钱罐,"咚"地放在堂角。
冯生得此美妻欣喜若狂,哪管她是人是狐。夜里悄悄问:"薛尚书既是亡魂,你家为何听命于他?"十四娘轻声说:"薛公现在掌管五方冥府,方圆几百里的鬼狐都是他部下,平日很少回墓地。"冯生感激做媒之恩,第二天特地带香烛去祭拜。
冯生祭拜回来,见两个青衣侍女捧着贝壳纹锦缎来贺喜,放下礼物就悄悄离开。冯生告诉十四娘,她摸着锦缎笑道:"这是薛老夫人送的新婚贺礼。"
金陵城里住着一位楚银台大人的公子,与冯生原是书院同窗。这日楚公子听说冯生娶了个狐仙娘子,特意备了十坛陈年花雕、两匣南海珍珠登门道喜。十四娘隔着雕花窗棂望去,只见那人穿着孔雀蓝锦袍,腰间玉带镶着鸽子蛋大的翡翠,一双眼睛跟猴子似的滴溜溜转,鹰钩鼻在烛火下投出阴狠的剪影。
"这楚公子印堂发黑,眉间悬针纹隐现,怕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十四娘趁着更衣时扯住冯生衣袖,"夫君切莫与他走得太近。"
冯生正被酒气熏得满面红光,随手将青玉酒壶往案上一搁:"娘子多虑了,楚兄不过性子直爽些。。。。。。"话音未落,外间传来楚公子醉醺醺的吆喝:"冯兄快来!听说嫂夫人酿得一手好梅子酒。。。。。。"
转眼到了秋闱放榜日。天还没亮,楚府门前就挤满了道贺的轿子。楚公子高居解元榜首,冯生却屈居第二。当夜楚府大摆流水席,百盏琉璃灯把庭院照得亮如白昼。冯生被灌了三坛竹叶青,眼看楚公子举着鎏金酒樽踱到跟前。
"诸位请看!"楚公子哗啦抖开考卷,满纸朱批红得刺眼,"都说考场不论文章,依我看呐——"他故意拖长尾音,醉眼斜睨着冯生,"这起承转合的功夫,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啊!"
满堂宾客哄笑如雷。冯生突然拍案而起,震得青瓷碗碟叮当乱跳:"楚兄当真以为这解元是凭真本事得的?"话音未落,楚公子手中酒樽"当啷"砸在地上,猩红葡萄酒渍在青砖上洇开,像极了凝固的血。
十四娘正在家中占卜,忽见龟甲"咔嚓"裂开三道纹。她慌忙掷出铜钱,六枚通宝竟齐刷刷竖着插进香灰里。这时门帘猛地掀起,冯生踉跄着跌进来,衣襟沾满酒气与冷汗。
"你可知楚家与主考官是姻亲?"十四娘指尖掐进掌心,"他那篇策论分明是剽窃你三年前的旧作!如今你当众揭短。。。。。。"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惊起满树寒鸦。
冯生"扑通"跪倒在地,死死攥住妻子月白色裙角:"娘子救我!"十四娘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一滴泪落在青玉镯上:"从今日起,你需闭门谢客,滴酒不沾。若再。。。。。。"话到此处突然顿住,西北角天空倏地划过一道血色流星。
自那日起,辛十四娘每日卯时便坐在织机前,梭子穿梭声比檐下麻雀还勤快。她回娘家总挑晌午去,怀里揣着新蒸的米糕,可日头还没偏西就急着往回赶。墙角那个青花大瓮被她擦得锃亮,每回卖布得的铜钱叮叮当当落进去,倒像是给瓮底铺了层金叶子。
这日老仆举着烫金请柬进来时,十四娘正给新买的桑树林画地契。"夫人,楚家又送帖子了。"老仆话音未落,红底洒金的帖子已经"滋啦"一声跳进炭盆,火苗欢快地舔着"恭请"二字。
"冯郎今日该去城东吊唁张员外吧?"十四娘掸了掸裙角沾的桑叶,转头对镜理了理素银簪子,"让车夫绕开醉仙楼那条道。"
谁料冯生在灵堂刚作完揖,就被斜刺里伸来的织锦袖子缠住了。楚公子攥着他手腕直往门外拽:"冯兄躲了我半月,今日定要同饮三坛梨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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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子还在家等。。。。。。"冯生话没说完,两个虎背熊腰的马夫已经架着他塞进鎏金马车。车帘一掀,八仙桌上煨着鹿筋的铜锅正咕嘟冒泡,楚公子拍开酒坛泥封:"听说嫂夫人把你看得紧?"琥珀色酒液溅在冯生青衫上,"今日咱们喝个痛快!"
三更梆子响时,冯生瘫在湘妃榻上,怀里还抱着喝空的酒壶。楚公子踹开书房门,朝外头啐了口唾沫:"把春桃抬过来——对,就搁他手边上!"
五更天露水最重的时候,冯生被颈边的凉意惊醒。指尖触到团湿漉漉的头发,他"嗷"地一嗓子滚下榻,正撞翻鎏金烛台。举着火把的家丁们破门而入时,楚公子揪着衣襟哭天抢地:"我拿你当兄弟,你竟欺辱我房里人!"
消息传到冯宅时,十四娘正在数瓮里的铜钱。银簪"当啷"掉进瓮底,溅起的铜绿沾了她月白裙裾。"早说那楚阎罗不安好心。。。。。。"她攥着牢头塞来的血衣,指尖在"冤"字上洇出朵暗红的花。
公堂上水火棍砸得震天响,冯生嘶哑着喊冤,惊堂木却比他嗓门更响:"人赃并获还敢狡辩!"十四娘隔着木栅栏递进参汤,冯生肿成桃核的眼睛淌下两行泪:"娘子,我真没。。。。。。"
"郎君且忍忍。"十四娘突然拔高声调,惊飞了檐下避雨的燕子。她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却柔得像春蚕吐丝:"认了吧,总好过。。。。。。总好过叫他们打断你的腿。"
秋决文书送来那日,十四娘正教新买的丫头禄儿剥莲子。小丫头手指头嫩,被莲心苦得直吐舌头。"多泡几遍便好了。"十四娘捻着青瓷盏,忽听得前院老仆嚎啕,盏中碧汤晃出个破碎的月亮。
当夜西厢房灯烛通明,十四娘翻账本翻到三更天。禄儿抱着铺盖蜷在脚踏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夫人喃喃:"还差三十两。。。。。。城南那两亩桑林。。。。。。"
秋风吹落第七片梧桐叶时,消失半年的红衣婢女突然从房梁跃下。十四娘打翻的胭脂盒还没落地,就被双纤手稳稳接住。"姐姐好狠心,我在山里等得蘑菇都采了三筐。"红衣女指尖转着胭脂盒,裙摆扫过满地散落的当票,"明日寅时三刻,城隍庙后墙缺角处。"
冯生问斩前三天,老仆带回个沾着牢饭味的布包。十四娘解开活结,里头掉出半块咬过的炊饼,饼皮上用牙印歪歪扭扭刻着"负卿"二字。廊下洒扫的婆子们探头探脑,却见夫人随手把炊饼喂了池中锦鲤,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新裁的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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