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时候,她只偶尔穿平民女子的简装出行,不施粉黛。
饶是如此,她每每出门,却会因这副极盛的容貌,被无数人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
她如同一块行走在饿狼群中的肥肉,渐渐地,便受不了外人不加修饰的凝视。
所以她穿衣越发保守,不大爱穿时下女子喜好的坦领或齐胸的襦裙,尽量降低存在感。
她都这样了,老夫人的目光仍然不善。
灵鹭难得听懂一回弦外之音,急得踱来踱去:“可见她们一定早有安排,且对方实在拿不出手,才没有对外走漏半点风声,免得落人笑柄。”
长安权贵云集,多少出身低微无力抗争的美人,被他们当作物品互相转赠以结交。
国公府看到小娘子那如获至宝的反应,难说要把她送去哪个大人物府上,甚至叫她去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男人做妾都有可能。
雪存:“是,我不会束手就擒。眼下虽不知她们要将我嫁给谁,我也该做准备。是人皆有骨气,她们料定我难屈从,届时娘恐怕也会以命相搏,故而不会明面上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公府会以别的方式把我送出去,叫我和娘都乖乖认命。”
“灵鹭,你多加留意府内动向,尽量再探听些消息。对方是谁,何时让我出嫁,用何种手段逼嫁,我还剩多少时间,这些都很重要,以免我防不胜防。”
她又将云狐叫进屋:
“云狐,这一两月,我恐会被学规矩礼仪的由头困于府中。你替我外出拟一份名单,凡在长安城所有门阀士族,未有婚约未有正妻的男子,全都写上去,那些次一等的世家就别列举了。”
云狐和灵鹭都傻眼了:“小娘子,你是想自觅夫婿?”
雪存:“事到如今只有如此,若对方门第不高,公府不会放在眼里,该将我送给谁照常会送。可若对方底蕴深厚呢?只要公府能获益,便不会多加阻挠,更不敢得罪五姓七望,我也免得任人鱼肉。”
一口气交代完一切,雪存才去沐浴更衣。
三更时分,她仍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雪存脑海中全是已故的阿爷。
外人如何评阿爷阿娘这段感情,离经叛道也好惊世骇俗也罢,她都不屑一顾。
阿爷在世的日子,是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他没离世前,俸禄够维持家中开销,一家四口虽住在偏僻的兰陵坊,可大门一关,日子过得充实且幸福。
她知事后,不是没听说过爷娘与公主、姬叔叔之间的爱恨纠葛。
她傻兮兮地问过娘,为什么会甘心愿意嫁给阿爷,姬叔叔分明那么好。
娘却笑眯眯地告诉她,因为阿爷很好,放下旧爱再全心全意爱上他、选择他,根本不需要多余的理由。
有爷娘这对例子,雪存一直期望自己往后也是这样。
她要寻得一个如意郎君,与他一生一世仅对方这一人。
一切都戛然而止在她九岁那年了。
泰康十六年,娘没了夫君,她和瑜哥儿没了阿爷,世间最痛彻的苦难落进了他们家。
眼前又闪过老夫人捏着她下巴端详时的神色。
雪存反胃作呕,将自己蜷成一团,同时,一行酸楚的泪也缓缓滑下。
阿爷,若你今时今日还在人世,女儿就不会被人这般算计欺负了吧?
更不必费尽心思,筹谋如何另攀高枝。
……
三日后,云狐呈上她所需的名单。
赫然列入首位的就是“崔秩”二字。
是莲池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