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大头佛的身躯就和铁打的一样,但是被这道身影手中尖利的黑刃刺进肚皮的一刻,他就好像一头重伤激怒的猛虎,唰的跳起老高,怒吼了一声,吼声里不仅有愤怒,还有深深的痛意。
“攒阴刀!”大头佛借着跳起之势,强忍住肚皮上的痛楚,一拳头砸在那道偷袭的身影前胸。
尽管月光不是那么明亮,但我用迁识秘术依然很清楚的看到了偷袭的身影,身影又瘦又低,弱小却刚阳十足,赫然就是当初分别之后再未见过的神卦门老苟。老苟性烈如火,早就对在旁门内肆意杀戮的大头佛心怀不满,曾经暗中伏击过大头佛,却没有杀掉对方。这一次在连沙寨外,旁门的几个掌灯明显是造反了,老苟不知道什么时候亦来到连沙寨。
大头佛在狂怒剧痛之下所爆发的一拳,声势何其浩大,这个人的根基资质真的超乎寻常,重伤下依然一拳头把老苟给打的翻滚出去。
一拳击退老苟之后,大头佛才重重的落在地上,然而不等他站稳脚跟,水泡旁边的泥沙中,唰的又卷起了一团沙土,一道比老苟毫不逊色的身影在沙土中骤然而至,身影乍现,伴随而来的是一片迫人的刀光,我认得出,那是蛇篆刀的刀芒。
第二个伏击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三十六旁门的头把胡易,这一次伏击,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大头佛恰恰在落地之后力气不接的时候,身影如电,刀光四溢,一下子把大头佛给笼罩在团团的杀机中。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片片雪花般的刀芒里,飞出了一串一串的鲜血,大头佛明显吃亏了,但是他竟然连退都不退,反而带着伤势逼近向前。
“好!好!你们都要造反!”大头佛出手还是很快,在雪花般的刀光里一振手臂,胡易没想到大头佛的实力会这么强,措手不及,一下被大头佛抓住了衣襟:“老子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头把!快退!”老苟吐出一口血,在不远处喝道:“他身上有命图,极难杀掉,不要恋战!”
老苟的提醒显然已经迟了,大头佛死死的揪着胡易,胡易临危应变,手里的蛇篆刀朝着大头佛的脖颈处就划了过去。
这是胡易自救的一招,脖颈是要害,寻常人被蛇篆刀这么一逼,必然会抽手暂时退避。但大头佛杀红了眼睛,面对这夺命的一刀,身子一扭,一步都不退,只不过是把肩膀让到了刀光之下。
噗……
这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大头佛的肩膀上,却不能致命,胡易的脸色一惊,陡然意识到糟糕。
嘭……
大头佛碗口般的拳头,似乎携带着可以震碎金铁的风声,轰然重击在胡易的面门上,胡易的一张脸随即就被打的稀烂,身子歪歪斜斜的踉跄了两步。
“头把!”老苟奋不顾身的爬起来,飞快的滚到大头佛脚下,二话不说,紧紧的抱着大头佛的双腿。
活鲁班和陆屠夫他们家族里的几个掌灯绕着圈的跑回来,手忙脚乱的把胡易给抢了回来。我距离的比较远,但感觉却不妙,大头佛刚才那一拳,实在太重了,又正砸在胡易的脸上,胡易恐怕是凶多吉少。
“头把!头把!”几个掌灯大惊失色,把胡易拖到远处稍稍一检视,估计均觉得胡易危在旦夕。人人心头自危,这次他们是鼓足了所有勇气,在胡易的带领下伏杀大头佛,而今大头佛还没死,胡易倒先支撑不住了,若是被大头佛逃了出去,那么这几个家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幸好大头佛被先后两次重创,大伤了元气,再加上老苟奋不顾身,死缠烂打的拖住大头佛。我心里急的要死,暗骂这些旁门的掌灯都是酒囊饭袋,此时此刻,他们应该一拥而上,齐心协力先把大头佛给杀掉。
“你们想杀老子!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吧!”大头佛暂时摆脱不掉老苟,发狂一般的又喊又打:“等老子脱困,灭了你们九族!”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又冒出几条小心翼翼的身影,这亦是旁门中几个家族里的主事者,大头佛看到这几个人,感觉如此纠缠下去,对自己着实不利,闪身就想拼命的挣脱老苟的纠缠,先行带伤逃走。
“诸位!一不做二不休!”陆屠夫家的掌灯看上去粗野鲁莽,到了这时候终于开窍了,鼓动道:“等这恶徒逃出去,咱们大伙谁都别想好过!杀啊!一起上,先杀了他再说!”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是毕竟在大头佛的阴影下苟活了那么久,他们心头皆有畏惧,畏手畏脚的聚拢在一起,却不敢冲上去。
“都还等什么!”活鲁班家的掌灯眉毛一挑,把手里的胡易轻轻放在地上:“头把死了!”
胡易果然是死了,三十六旁门在大头佛的统御下,连头把的命都不值钱,更不要说别的人。这些旁门的掌灯兔死狐悲,在陆家鲁家两个掌灯的带领下,一起朝着水泡边揪成一团的老苟和大头佛跑去。
我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到了他们将要合力杀掉大头佛的那一刻,我顿时有点糊涂,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此刻现身。大头佛这次来到连沙寨,态度其实已经跟我表明,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以后至少不会跟我爹还有我为难,若大头佛真的被围杀,旁门又换了新统领,我们父子的命运,又不知会如何。
哗……
就在这些旁门掌灯加快脚步,冲向大头佛的时候,死水一潭的水泡子里,突然掀起了一片大的吓人的浪花,一片遮天蔽日般的黑影,在翻滚的浪花里若隐若现。
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这种水泡子都是大河汛期落水以后留下的积水坑,面前这个水泡子很大,约莫能有半里方圆,水是死水,至多有一些随着洪水流落过来的河鱼,那些河鱼,绝对翻不起如此惊人的浪头。
那团黑影像是把头顶的月光都给挡住了,从水中飞脱出来的同时,我模糊的看到,那好像是一条漆黑的鱼,无比硕大。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脑子里一阵飞闪,随后就想起了一个流传在大河滩民间很久远的传说。
传说,在河滩滩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泡里,有一种鱼,不知道是从大河冲来的,还是从什么地方来到水泡的,这种鱼很顽强,什么都吃,牛马牲畜,死鱼烂虾,等到食物极其匮乏时,甚至能靠吃泥沙存活。这种鱼一般都蛰伏在水泡里,长年累月一动不动,身躯慢慢的长大,等长到这个水泡容纳不下它的时候,就会自己去寻找更大的水泡藏身。
这样的鱼来到新的容身地,会把周围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吃光,据说有活的年头久的,身躯满满的占据了整个水泡子。因为河滩把这样的水泡子叫“河坑”,所以这种独霸河坑的怪鱼,就叫霸坑鱼。
眼前这条硕大的霸坑鱼明显还没有长到能够独霸半里水泡那样的体型,但已经惊世骇俗,这片滩地到处都是水泡,人迹罕至,不知道是激烈的打斗声惊动了霸坑鱼,还是血腥味把它引了出来,总之霸坑鱼从水泡翻滚出来的一刻,水泡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在它的笼罩之下。
纠缠中的老苟和大头佛就在水泡旁边,而且俩人一个比一个犟,眼见着水泡子里的霸坑鱼已经现身,却谁都不肯先松手,依然相互牵制,寸步难行。霸坑鱼要在水泡的底部不停的吞噬排泄泥沙才能存活,鱼嘴特别的大,上下开合,就好像一扇黑洞洞的大门。
哗……
大头佛的功夫再好,老苟的性子再刚烈,到了此刻亦都无用,霸坑鱼的身子一翻,在半空就张开了巨大的鱼嘴,一下子把老苟和大头佛给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