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出乎预料,但就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虽然姜星火这一方的优势,到太学之会的最后,已经呈现出了碾压,但胡俨等人,似乎还没有到没有任何还嘴之力的地步。
毕竟,理学的心证依旧是可以坚持下去的。
正所谓“只要我不认输,那我就没输”,就是这个道理。
但从辩论的角度来讲,反方的胡俨等人确实已经辩不过了。
姜星火的物质一元论非常扎实,而他们则无法证明“气”的存在,所以理学的“气本论”,是注定要被取代的。
理学的“气本论”崩解,后果当然很严重,这就意味着天地之性不再贯通于人的气质之性。
因此,反方在心性论上陷入了被动,只能反复强调三纲五常的重要性。
但在姜星火这里,三纲五常(父子、君臣、夫妻,仁义礼智信)这些道德准则,既然不是天理,那就并非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在太学之会的下半场,辩论的关键就转移到了,姜星火有没有一套完整的心性论和心性论的实践方法上面。
结果是,姜星火有。
姜星火围绕人本能的道德心,也就是良知,展开了心性论的论述,提出了“致良知”的方法论,也就是“慎独、主敬、戒慎恐惧”。
有了这套标准化的、人人皆可实践的心性论,其实理学的溃败,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毕竟王阳明心学击败理学,迅速蔓延成为显学,就是姜星火前世,明朝中叶发生的事情,而且当时之所以会有王阳明心学产生,就是因为彼时的社会矛盾和社会思潮到了这个非有新思想引领不可的地步。
事实也证明了,致良知这套方法,确实是破除理学保守落后的三纲五常的最佳武器。
所以,在相同的社会背景下,姜星火用他改进的心学心性论,爆杀了反方辩手们,也就不足为奇了。
“胡祭酒,你怎么了?”
这时候,王允绳忍不住惊呼一声,起身小跑了过去。
胡俨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让王允绳别管他。
杨士奇也蹙眉看着胡俨,神情担忧。
胡俨对着他笑笑,示意没事儿。
但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那是在逞强呢!
胡俨抬起头看向姜星火,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我输了,物质一元论,无从反驳;心性论,或许还有些可争议的地方,可总归这世道,也该有变化了。”
他的态度诚恳,没有半分怨言。
因为他知道,姜星火赢得光明正大、实至名归。
而且从始至终,姜星火的态度都很谦卑礼貌,哪怕先前反方给的压力非常大,姜星火依旧彬彬有礼地给予反击,而且没有动用权力将此事强压下去,这足以证明他的品性高洁。
这是值得敬重的对手。
“但我有一个问题,还请国师不吝解答。”
“好!”姜星火欣赏胡俨的态度,赞许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也就不藏拙了,胡祭酒请问吧。”
“今日之世风,虽有种种不尽如人意之处,可终归还是能称上一句大抵淳朴的,这也是为何我等儒者一力捍卫的缘故。”
胡俨说的没错,虽然在南方出现了新的思潮,但如果就整个大明的范围来看,“民风淳朴”并不是什么贬义,百姓愚昧的同时,确实在三纲五常等礼教的束缚下,显得很淳朴。
而这种世风,是有利于以自然经济为基础的大明维持整个社会稳定的。
“可今日之后,天理动摇,国师就不怕三纲五常崩解,整个大明陷入思想混乱吗?”
胡俨说完,静待姜星火的回答。
姜星火伸出手指,轻轻敲打膝盖:“首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胡俨愣了下,道:“请问。”
“你知道对百姓来说,什么是天理吗?”
杨士奇皱起了眉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