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一口吃着,一口一口感动着,像是在做梦一般。没想到心里才想着做梦两个字,这两字便从他父亲的口中也说了出来,真是巧合得令Jon惊奇不已。
“妈的,到现在我还觉得像是被雷打到一样,晕晕的,简直像是在做梦。”万天没吃几口菜,又喝了好几口的啤酒,应该是菜配酒,而不是酒配菜了。
“29年了,没想到真的会再见到你,而且,还是刚刚那种情况。”开心的话说到最后,又想起被人追债那情景,有些害臊的情绪轰向脸皮,令他本来喝着酒的脸颊更显红热。“好吃吧?”
Jon微微笑着点头,没有答话。他知道父亲觉得刚刚被他撞见有些难堪,就不再提起那些事,反正父亲的个性,从他母亲的口里他知道了不少,今天又几乎验证了,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年,你跟着你妈,肯定没什么好吃的了。”万天见儿子吃得香,眼神难得透露出几分爱怜又不自觉有几分得意,像是穿过他的脸,看见自己那美丽但却坚定的妻子的神情。“她那个人,不碰汤汤水水的东西。”
回想起相处的点点滴滴,现在想起,除了刚交往时的热烈甜蜜,到了生孩子之后,他只记得她的眼泪,与一张十分凄苦埋怨的脸色。
总像是随时在控诉他没有尽到丈夫与父亲的责任,那压力之沉重,令他完全不想回到家里,更是往外头跑,不停的想要在赌桌上翻盘,然后风光的带着大把的钞票回来,可以对她说,我能给你好日子过。
在赌桌上,翻盘到现在都没翻成功过,但他的人生,从那时就整个天翻地覆了。
“她现在炒菜很好吃。”Jon细细地嚼了一口,像是在品味父亲与母亲的手艺有何差别似的,吞下口中的食物,才又轻声说了那么一句。
“过得那么苦,现在要自己做饭啊,真是自己造的孽。”万天嘴上有些刻薄的神气,但那不是故意希望妻子过得不好,自己就会开心;而是一种又怨又闷的情绪,气她为何要离开自己,然后令两人都吃那么多的苦。虽然,他知道她留下来,不见得会更好过。
不过听到妻子下厨煮饭,仿佛将记忆中的她全改写了,他有些认不得她,也有些记不清她;回忆里好似只剩下那苦苦的眼泪,含在她的眼里,那么直接的怨诉,令他时常彻夜难眠。
“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很简单的一句话,从见到儿子的第一面,他就想这么问了,但却要按住情绪,要问得不动声色,不然就会像是他这几年都想念着她似的,那可不像他的作风。
“她坐骨神经痛,不方便走路,现在坐轮椅。”说起母亲,Jon微微笑的表情变得有些迷惘,那是更深一层思念的神态,看得万天好像也望见自己的妻子似的,那痛也传到自己的身上。
“这就是注定的了,我瘸了腿,她就要坐轮椅。”万天的神情有些开心,像是有人跟着他一样惨,又像是夫妻本是同林鸟,虽然大难来临各分飞,但遭遇却都还是一样,令他觉得不愧是夫妻的矛盾感受。
见儿子的神情有些不认同,他马上又像刺猬般说了几句:“妈的,为什么她什么事都比我舒服,连腿坏了也坏得比我舒服,还可以坐轮椅。”完完全全像小孩子爱比较似的,十分不甘心。
Jon不理会他的幼稚情绪,连父亲的这一面他都十分珍惜,都是他有限的生命中,一幕美好的回忆。
“她说,很想见你和哥哥。”Jon看父亲已有几分醉意,怕父亲等等真要醉了,就无法好好将自己来此的目的说出,赶紧对父亲提起。
那种感受是无法形容的,像是突然吃到什么刺激的东西,令他心脏猛然一缩,十分不舒服。
他本以为是会听见妻子的抱怨、妻子不原谅之类的话,没想到,儿子居然说他妻子想见他,还有万阳。
当初,不就是她不要他俩的吗?今天为何还说想见!她以为世界是绕着她转的吗?
一股气轰地一声就火速冒上心头,他压抑不下就灌了两口酒,感觉怒火烧得又更旺了些。
“她说走就走,说见就见,她以为她是谁?皇帝还是总统吗?”万天说得十分愤怒,但眼中原本开心得意的神采却黯淡下来,说不想见是骗人的,夫妻一场,分离了那么久,也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但见了面又能如何,人生已经不能再重来,他现在过得虽然不好,但也不需要她的同情,也不是她想怎么做,自己就要顺她的意的。
Jon还想出言劝几句,希望能为母亲说点话,但见万天挥挥手,神情除了有些空洞外,又像是真有些醉意,他只好把话又吞了下去。
“别说她了,说起她我就冒火。”万天掩不住眼间的寂寞与空荡,只好抓起酒瓶硬是替儿子倒酒,“来,陪老爸我喝几杯。”接着,直接就口,咕噜咕噜又大灌几口。
才喝完没多久,或许是心情的关系,万天今天很快就醉了,他趴在桌上,嘴里还喃喃念着:谁叫你要走,我现在就不想见你……之类的话。Jon知道他的出现和刚刚对父亲所说的话,令父亲十分难受,他也不愿见父亲如此,但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阿胜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掏出一叠钱,走到一旁跟文叔叔结账。当她再走回Jon身边时,又把文哥找给她的钱给好好放回小袋子里。从头到尾Jon都静静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Jon十分讶异小女孩可以结账,本来他已经要掏钱了,但见阿胜对他神秘的一笑,摇摇头后就从小袋里掏着钱。
“爷爷说要我负责管饭钱。”阿胜低着头,将钱都理好收好,“如果放他那,大家就得等着吃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