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通心中惊怕欲死,懊悔欲死。只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早点下手,先挑断臭小娘的手筋脚筋,那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了。“都是牛喷香这狗东西误事!”路通一腔愤懑无处发泄,拿眼去找造成这个灾难的罪魁祸首,“拿的什么狗屁迷香,把人迷得越来越精神!”一眼扫去,殿中空阔,哪还有那老狐狸的影子了!手下众贼眼见大难临头,早一哄而散了。谁也没耐心留下来陪他这个首领受罪。
“你这个恶贼,当真欺侮人!”秦苏眼中喷火,慢慢走近。
“慢来!慢来!”路通慌忙摆手,小眼睛急得要瞪破出来,向着秦苏说道:“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千万包涵,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姑娘……我……我姓路的认栽!认栽!以后见着姑娘,咱们先绕路走,决不敢再碰姑娘一根汗毛……”
“这样就行了?”秦苏看他,虚托着手掌,一团气球便在她掌中慢慢凝聚。路通哪还会不识路数,趴伏下来连连叩头,“前日跟姑娘借的钱,我马上就还,分文不少!姑娘但请放心……”偷眼看见秦苏面上神色不变,赶紧又说道:“姑娘若是银钱不凑手,咱们手上还有一些,与其吃喝浪费掉,还不如拿来孝敬姑娘了。姑娘一看便知是侠义人物,又长的这么漂亮……唉,姓路的瞎了眼,竟然敢偷……偷……借姑娘的钱……当真该死!”说着,啪啪两下,在自己左右脸颊各批了一记。
破财消灾,此时的路通再也不敢强项,********只想着怎生脱离苦厄。几句话中,又送高帽又是自贬,心想小姑娘到底心软,这一番功夫应当能够奏效。
果不其然,秦苏看见他这番模样,便再下不去手了,缓缓撤了灵气,喝道:“还有个小孩子呢?你们把他弄哪去了?”
“小孩子?”路通一怔,一时不明所以,呆呆看着秦苏:“什么小孩子?”
秦苏柳眉倒竖,喝道:“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小孩儿呢?你们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你们使这调虎离山的计策,不是为了把他带走么?”路通愁眉苦脸,连声叫屈:“姑娘,没有啊,咱们只是偷钱,也不会偷人。那位小公子是什么模样,我见都没见着!”
秦苏凝目看他,见老贼急得脑门出汗,果然毫不知情。心中顿时大感失望,气息一泄,缓缓坐倒下来。
“炭儿,你究竟去哪里了?”她眼中涌出泪水。“难道你真的遭遇不测了么?”
胡炭在哭。哭得声嘶力竭,满院里只听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老头儿一脸烦恼,负手在门外转着圈子。
“江州呢?他怎么还没来?”见一个下人从曲廊那边跑来,老头儿赶紧喝问道。
“回老爷话,少爷没在房里,说是一早又出门去了。”
“啪!”的一声响,老人一掌拍在身边的栏杆上,精致的护栏立时劈开了一个缺口。“这小兔崽子无法无天了!带个哭闹精回来却又撒手不管!等他回来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房中小童哭声陡高而顿消,便似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般,老头儿吃了一惊,忙道:“快去看看!他怎么了!”未几,胡炭带咳嗽的哭泣才又传了过来,原来是背过气去了。
“冤孽!冤孽!”老头儿唉声叹气,转头看看庭中,三个徒弟正排成一排眼巴巴等他授课。可是眼下心情烦乱,却哪有心思来教授经文?胡炭的哭喊时高时低,时急时缓,就如同一把锯子般,折磨人心神。常在你跟着他渐低的哭泣回复情绪时,一声高叫,让你又把心提到嗓子口。便如一个技艺高超偏又喜欢恶作剧的戏子,让人的心情随他调门忽上忽下,不得平复。
“罢了!你们先自行练习。”老头儿停住了不知绕过多少圈的脚步,说道。三个弟子齐声应答,自己到庭中温习法术去了。老头儿在房门前停住了,听胡炭在里吵着要姑姑,止不住摇头叹息:“小魔星,真是小魔星。”也不知为什么,明知道他已不是自己亲孙子了,可这心里,偏偏还忍不住要去关爱他。这小娃娃身上也不知有什么惹人怜爱的东西。
踏步走进门内,三四个嬷嬷正围着胡炭打转,又是哄话又是擦脸的,可小娃娃毫不领情,坐在太师椅上嚎啕大哭:“爹!姑姑!呜呜呜……”小脸儿涨得通红,连哭带呛,说不出的可怜模样。
“你们谁都劝不住他么?这都哭了一个时辰了!”贺老爷子面蕴怒色,瞪着几个嬷嬷。妇人们哪敢吭声,排成一排,低眉顺眼等候发落。“走走走走!这不要你们,你们回各自房里去!”
打发走了妇人们,老爷子走近胡炭身边,皱着眉看他。小胡炭也怕这个面容严厉的老头儿,把哭声收小了一些,边哭边拿眼睛看他。
这般对看了片刻,贺老爷子叹了口气,温言道:“孩子,别哭,告诉爷爷,你爹爹是谁?他去哪里了?”
胡炭哪肯答他,泪眼婆娑,只咧嘴啼哭不止。老爷子又问了几句,始终不得其法,没奈何,只好吓唬道:“外面有恶妖怪,专门抓哭闹的小孩子吃,你不怕么?再哭,它就要冲进来咬你鼻子了!没有鼻子很痛的。”
胡炭掉头看门外,睬都不睬他。妖怪?小娃娃早不知已经见过多少只了,又怎会以此为惧?在山林中胡不为说的比这还要吓人,什么咬手咬脚,半夜跟小孩子同睡,相较之下,贺老爷子的这番吓唬不过是隔衣搔痒而已,自然吓不住胡炭。
一计不成,又换一计。老头子说道:“好汉子只流血不流泪,你看外面的两位哥哥,他们就从来不哭。”看了胡炭一眼,老爷子说道:“只有没用脓包才没事乱哭,小娃娃,你是想做好汉子还是想做脓包?”
“哇——”哭得更凶了。
胡炭显然更想当怕死脓包。
这下子贺老头真的是瞠目无策了,呆立在胡炭面前,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原就不善管教孩子,再遇上了这等哭闹精,当真是黔驴技穷,仰天长叹,无可奈何。
正愁郁之际,听得身后脚步微响,房门被推开了。查飞衡站在门边叫道:“师傅,师妹掉进花池里了!”老爷子大惊,喝道:“怎么会这样?人救上来没有?!”再顾不上安慰胡炭,大步流星直向庭中赶去。胡炭也被这变故吸引注意,一时收了哭声,抬目向门外张望。
此时查飞衡也正把目光向这边投来。四眼相对,两个小童都是无言。有过先前的争斗,芥蒂早在胡炭和查飞衡心中生出来了,虽然小孩儿尚不知恩怨,然而人意好恶,却已能明白分辨。
两人都在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提防戒备,查飞衡靠着门板,就这么瞪着胡炭,也不说话。胡炭也停了哭泣,安安静静坐着,留意查飞衡的一举一动。
隔膜,早早的就在两个不懂事的娃娃中间生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