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点了点头道:“不错,一个有野心的人当然知道如何驾驭人为己所用了,术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杀生之柄,课群臣之能者也。这是韩非的主张,王振读书不多,当然不知,一个懂得权势的人就得根据才能授予官职,明确各自的职责并加以考核,这样自己就可以操生杀之柄,督促群臣竭尽所能努力工作。正因为不懂,他才极力学习,来俊臣为人虽不怎样,但这本书确实厉害无比,他可算是第一部邪恶智慧之大成的诡计全书,任何阴谋诡计在这里都得到了展示,更主要的是,这本书最大的奥妙在于,它揭示了奸臣为何比忠臣过得更好的奥秘:权谋厚黑。以王振的为人这本书不可不读,从他这几年走的路子,无非是招集无赖数百人,让他们共同罗织,千里响应。欲诬陷一人,即在各地同时告发,造成证据互补,欺上瞒下的目的,军事上如此,朝政上大抵也如此,对付三杨,对付刘球,驸马石碌莫不是如此?”
于谦想到这几年王振先将两个侄子王山和王林提拔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和指挥佥事。又把死心塌地依附于自己的心腹马顺、郭敬、陈官、唐童等,安插在各个重要部门。福建有位参政宋彰将贪污的数以万计的官银送给王振,立即被提拔为布政使,从京城到各州各县西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对于那些不肯折服的忠良莫不是以霹雳手段加以消灭,正统八年,炸雷击坏奉天殿一角,小皇帝因遭此天灾,特下求言诏,要求群臣极言得失。翰林侍讲刘球上疏提出“皇帝应亲自处理政务,不可使权力下移”等项建议惹得王振正怒,最终指使其党徒马顺用毒刑拷打、逼迫董磷承认他自己所请太常卿之事是受刘球所指使。刘球被逼不过,只好屈服。王振便以此下令处死刘球,并把刘球的尸体大卸八卦,还有驸马都尉石碌,一天在家里责骂佣人太监员宝。王振又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把石碌投入锦衣卫大牢,这些手段看着是挺犀利的,但细细想来竟如来俊臣的手段差不多,只是往日没想到这一块,不曾留意罢了。此时被杨峥提起,方才觉得如此眼熟。”
“王振此人倒也有些本事,正道不见学,这邪门歪道倒是学得有模有样。”于谦感慨了一声道。
杨峥苦笑道:“咱们老祖宗的智慧首先是道而不是术,也就是说,术只是道的表现形式,道则是术的根本,是术的决定因素。只要掌握了道,术就会无师自通,就会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无论是儒家、道家,还是法家、兵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注重道德修养,所以得大道者多半是君子是忠良,反过来说小人看中的多半是权术,所以自古捣鬼有术也有效,然而有限,成大事者,古今未有。王振是个知趣的人,自己有多少本事他比谁都清楚,你要他修道,那还不如杀了他,反而是术既容易上手,也附和他的性子,所以这几年他用得得心应手,就连皇上那儿他也没放过?”
“皇上,他难道不怕死么?”于谦大吃一惊。
杨峥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个未来的救时宰相,淡淡的道:“怕死的人谁敢玩权势。”
于谦一愣,竟寻不到理由来反驳。
杨峥道:“太监的权势来自皇上,没了皇上他们不过是一群浮木而已,以王振的为人如何不知这个道理,这些年咱们看着什么事都是王振做的,可没有皇上在背后默认,单单一个王振如何做得了这些祸国殃民的大事。”
“皇上这人什么都好,唯独太过老实了些,才被王振一次一次的骗。”于谦叹了口气,一脸正色道。
杨峥心道:“都到这个时候了,难得你还有为小皇帝说好话的心思,只是不知在小皇帝心里会也不会也这么想。”
“也不全是如此,人之情多矫,世之俗多伪,岂可信乎?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耻其匿怨而友人也。圣人都免不了有感情,更不用说咱们的皇帝,你别忘了,皇上可是王振一手带大的,这样的感情比什么都重要,皇上舍不得杀王振差不多与这个有关?”
于谦道:“那怎么办,咱们布局了这么多年,总不能放虎归山吧?”
杨峥忽的目光一闪,冷笑了声,道:“你说呢?”
于谦还是头一次看杨峥露出如此狰狞的面容,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的道:“当然不能放过了,朝政之所以如此败坏,百姓之所以如此困苦全都因王振擅自专权,弄得民不聊生,如今大人好不容易将这个害虫拉下了马,若不能将其绳之于法,我等还有什么面目见先帝,面对天下的百姓。”
杨峥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这件事还需要你走一趟。”
于谦瞪大着一双眼道:“我。”
杨峥道:“不错,天下谁不知道于大人忠心义烈,与日月争光,这事儿有唯有于大人去做,皇上才不会疑心,天下才不会有疑?”
于谦见杨峥说得郑重,便知这事事关重大,倒也不敢推辞,上前一步道:“大人既信任于谦,于谦若推辞就太对不住大人了,于谦的为人大人也知道,重来便是重名节,轻名利,重成仁,轻杀身。重社稷,轻君王,只要能为天下除去阉党,于谦就是撒出了这一腔热血也在所不惜。”
杨峥道:“好一个重名节,轻名利,重成仁,轻杀身。重社稷,轻君王。有于大人这句话,王振必死。”
“大人要我怎么做?”于谦仰起脸看着杨峥道。
此时的阳光正浓,透过箭楼落在了杨峥的身上,那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下发着淡淡的光泽,让杨峥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
杨峥浑然不觉,好一会儿才说道:“皇上之所以舍不得杀王振,除了顾念昔日的主仆之情之外,最怕的还是史书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