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大的感情与祖宗的江山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如果今日自己心软了放过了王振,反过来说他其实就是放过了祖宗的江山,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勇气放着祖宗的江山而不顾,权衡再三,他长叹一声冷声道:“朕对你的心意,你也知道,若你安安分分的做这个司礼监秉笔太监,朕岂能不保你!怪只怪你贪心不足,竟学人想做皇帝,你这么做将朕置于何地,朕今日若就此放过了你,朕有何面目向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向天下的百姓,满朝的文武百官交代,先生口口声声说此举是百官妒忌你,可真是如此么?”
王振已经看小皇帝已有缓和的意思,那还敢放弃这个机会,从刚进来他就发现,这帮文武百官今日有些不同,如果说往日的文武百官是温顺的羔羊的话,那么今日就是凶猛的饿狼,一个个看着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如此反常的局面,他若还看不出端倪,那宫中的十二年算是白混了,况且从入宫那一刻,他就敏锐的发现,整个冬暖阁都看不到自己的人,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还被人给打死了,所以他很清楚,眼前能救自己的人只有小皇帝,为了活命,他哪里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伸手摸了一把眼泪,扬起一张泪脸,道:“奴婢那有这个心思,这么多年奴婢是什么人旁人不知皇上还不知么,这些都是文武百官陷害奴婢故意编排的,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看奴婢不顺眼,将奴婢从皇上身边赶走,奴婢陪着皇上这么多年了,并非走不得,不瞒皇上奴婢常常想着走,可想到奴婢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着皇上,想着皇上从今儿往后皇上被百官欺负的时候,再没有一个人给皇上说话,家国大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再没有一个人给皇上出出主意,奴婢这心里比刀子剜着还难受,所以这么多年无论百官如何看不惯奴婢,如何编排奴婢,奴婢都不敢说什么,生怕一说话,就惹得皇上左右为难,皇上奴婢奴婢跟着皇上这么多年,早就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奴婢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离开皇上啊……?”
这一声呼喊,当真让小皇帝心头一动,往日的种种如浮水一般全都流了个遍,原先责备的话儿竟一句也说不上来。
那边百官一看王振打感情牌,一颗心就一直吊着,这会儿再看小皇帝如此模样,人人心头好不慌乱,其中以于谦、陈循、王直等人最是心急,比起其他文武百官他们更清楚杨峥为了今日这局面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耗费了多少时日,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倘若就此毁于一旦,意味着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所以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再让王振继续下去,王直性子火爆,也顾不得王振那张泪眼婆娑的脸冷哼了声,走上前冲着小皇帝道:“皇上切勿信了这些鬼话,这些骗人的把戏骗骗小孩子尚可,想骗咱们王公公还差了点火候。”
王振似寻到了把柄一眼,一张老脸忽的涌出几分喜色,但模样还是委屈万分,他指着王直哭着道:“皇上你看到了吧,奴婢不过是说了几句真话,这些官儿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指责奴婢的不是,这分明是看奴婢不顺眼,皇上奴婢对你的心是忠贞不二的,你可千万莫要听信了小人的话误杀了忠良。”
“你也算忠良?”王直冷哼了声,忽的哈哈大笑起来,道“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公公若是忠良,不知外面的数十万大军作何解释?”
自小皇帝态度转变,王振一颗心就彻底放了下来,只以为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的那件大事不曾被皇上知晓,那么他就算犯天大的错都性命无忧,而也是他最后的资本,但王直的一声呼呵算是彻底断送了他的念头,王直都能知晓这事儿,皇上还能一无所知么?
“大军,什么大军?”王振的一张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但事到如今他只能咬牙装糊涂。
王直道:“公公做过什么,就用不着我说了吧,何必在此装糊涂,公公可知马顺是怎么死的么?不怕告诉你,是咱们将他活活打死的。”
此话当真是石破天惊,着实将王振、毛贵、王山等人吓的不轻,毛贵一看到王直那恶狠狠的眼神,心头没由来的涌出一股惧怕来,再看身后的于谦等人,竟是人人面目凶相,不由得缩了缩了脖子,咬牙道:“皇上,诸臣擅自杀死马顺,等于侵犯朝廷。这样的贼臣不能再用。”
这话儿虽是为自己辩解,但作为他和王振有共同的利益,这样说来不足为奇。而且他说得很有道理,颇有点依法办事的味道,这马顺等三人即使罪该万事,也得由朝廷下令逮捕,交由三法司审理,再判处相应的刑罚。大臣自己动手将人打死,当然是犯罪行为。
王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就在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太监,这会儿露出一脸的恐惧,不由得感到好笑,面对如此质疑,竟是一言不发。
还是于谦比较镇静,他冲着小皇帝行了一礼后,转过身来向毛贵,王振等人宣谕:“马顺等几人罪当死,其他参加殴打的人不以杀人罪论处。”
“这,这……?”这下毛贵彻底无语。
“皇上……”王振悲切的喊了声,
小皇帝轻叹了声,道:“朕也无能为力,朕今日若是就此放过你,怕是难以向天下交代,所以朕也无能为力了……?”
“皇上……?”王振又喊了一声,绝望是什么滋味,他不是没尝过,十四年前午门前面对三杨他绝望过,太皇太后的寝宫里婢女刀剑相加的时候他绝望过,但那时候他还有小皇帝的支持,纵然绝望还存有希望,如今小皇帝就舍弃了他,那是半分的希望都不曾有,当权二十余年,这样的局面王振不是没想过,但真来了他还是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