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笙的血好像流不尽似的,蜿蜒成河,蔓延到无量脚下,浸透了玄色鞋面。
那孩子手里攥着的匕首坠落在地,面色惨白,望着瘫软在地上的长姐,口里喃喃:“你不是我长姐……你是妖女……”
“住口!”无量身影一晃,已左右开弓扇了那孩子两个巴掌,下手极重,登时在那孩子脸上留下两个掌印,跌坐在地。
“你怎么敢说笙笙,是妖女?”无量脸色阴沉,瞪着那孩子,几乎咬牙切齿。他不敢低头看笙笙,却早已感应到她意识涣散,已是无力回天。
他真真是害怕,那种痛失所爱的感觉,又要再来一次。
“不要……伤害我幼弟……”笙笙挣扎着开口,却从口中喷出鲜血,一张秀丽的脸因痛苦扭曲起来。
无量身子一僵,跪在笙笙身旁,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声音低沉得仿佛能淬出血:“笙笙,都是吾太过恣意,累你如此。吾怎能怪你负我?分明是我负你!”
笙笙冲他微微一笑:“与你朝夕相处的那些天,我心里快活极了……可我心里也害怕,害怕这样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你说要娶我,我欢喜的很。我等了你三个月,你没来,我怨过你,可是那天你出现了,我马上便不怪你了。”她神色一黯,苦笑,“大约是笙笙没有福分,命不好罢了。”
这句话刺痛了无量,他咬了咬牙:“谁说你的命不好?是谁定的命!”他玄色的袍子被浸透了,刺骨的寒意钻入心头,他想伸手拂去笙笙脸上的血污,然而自己的手掌上也已浸染上心爱女子滚烫的鲜血。
笙笙竟然像哄孩子似的,柔声道:“对,吾的命没什么不好的呀,能遇上你,已经是三生有幸,你说要娶我,也真的来了,还带着十里红妆,好生气派……此刻你在我身边,我已经很快活,很快活了。”
无量神君又是一震,眼里掉出滚烫浑圆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笙笙脸上,化开了她脸上的血水。
这些话何等熟悉。
熟悉到如蚂蚁啮心。
“神君的话果真不曾有错,得心上人,享齐天福。我遇上神君,是,是天大的福分。如今吾葬身这广野,日月为伴,也是难得的福气。吾活了这二十年,觉得这一生已然足够。神君最后能来瞧我一眼,我很开心。”
那日蒹葭一身重伤,躺在他怀里,也是这么说的。
锦帕不敢置信,扭头看向苏慕:“无量神君哭了?他那样的人,也会哭的吗?”
苏慕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这一节吾倒是一直不知,看来日后,多了一个嘲讽无量的由头了。”
锦帕正要锤他,忽然看到笙笙的幼弟颤抖着爬起来,涕泪横流地摸向结界边缘,想要逃出去,却被弹了回来,重重跌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爹,娘,你们在哪里?”
笙笙勉强朝幼弟伸过手去,想要抚摸他的脑袋,却被那孩子躲了过去,他瞪着惊恐的双眼,颤颤巍巍道:“妖女……你不要碰我,是你害了我长姐,你这恶人!我杀了你,为我姐姐报仇。”
无量厌恶地看了那孩子一眼,正要发作,笙笙咳嗽了一声,眼里盈满了欣喜之意,挣扎着坐起来看向幼弟:“弟弟,你莫怕,你记住,你长姐不是妖魔,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别叫其他人看你不起。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话未说完,登时呼吸急促,一口气喘不上来,这便香消玉殒。
无量紧紧搂住笙笙,一言不发,忽然一抬手撤去了结界,看也不看那孩子一眼:“你走吧,念在你是笙笙幼弟,吾饶你性命。”那孩子眼泪也顾不上擦,拔腿便冲进了人群之中,瞬间便无影无踪了。
“这孩子未免好坏不分!笙笙若不是为了他,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锦帕瞪着那幼童消失的方向,愤愤不平。
“话不能这么说,那不过是个孩子,受了欺骗而已,原是怪不得他的。”苏慕带着笑看着锦帕气得通红的脸颊,有些许无奈。
结界撤了,下面众人仍不敢动。
“那妖魔的术法没有用啦!快抓住这妖魔,杀了他!”忽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其余人皆是蠢蠢欲动。
一把匕首应声而动,刺破空气朝无量神君急速飞去。
这凡间利器本来决计伤不了九重天上的大神,然而此刻无量神君心如刀割,明知那匕首朝自己飞来,愣是不避不闪,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近乎贪婪地在脑海里刻画她的容颜。
那闪着寒光的匕首正刺入无量神君的肩头,鲜血喷薄而出,他却好像毫无知觉。也是,连八十一鞭蚀仙骨鞭都能生生受了,还能说出“这鞭子也不甚疼”,何况这小小一把匕首?
见一击得中,那些人欢呼雀跃起来,大胆的已经拎着兵器朝无量神君逼近,眼看就要冲上去了。
“这可怎么是好?无量神君再怎么厉害,要是像这样任由打杀,也是会死的吧?”锦帕拽了拽苏慕的袖子,急得开始冒汗。
“无量不会死,怕就怕,他要别人死。”苏慕神色严峻起来,锦帕还不明所以,苏慕已经拉着她奔到无量神君身边。
无量一动不动,脸上的悲哀渐渐隐去了,只剩下阴沉,他口中喃喃:“这一次,吾不会再让你白白的死,他们害你,吾让他们给你陪葬,好不好?”声音轻柔,好似旖旎的情话。
“幻境终于出现变化了。”
“什么意思?”
“若是按照现实,无量本该是携了笙笙的尸体离开,但是……”苏慕没有再说,但锦帕已然明白,幻境发挥了作用,无量竟然选择玉石俱焚!
她背后一凉,无量神君刚刚说,要他们陪葬?她的灵台已经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杀气,可怜那些无知百姓还在步步逼近,岂不是要送上性命?
一旦无量神君真的动手杀人,只怕再难挽回。
“锦帕,你肯不肯帮帮无量?可能会有一点危险。”苏慕低下头看向锦帕,神色郑重。
“我才不怕危险呢,锦帕现在可是很厉害的,能够护得自身周全!”锦帕昂起了脑袋,但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许忐忑,但若要她眼看着无量陷入这幻境的泥泞之中,她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