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啦,真瘆人!”穿着考究的女人不愿意啦。
“让他说完,让他说完!反正俺们坐车也没**事,怕啥啊,这么多人!”刚才发急的男人制止了考究女人。
“俺起初也瘆得慌,可一想到俺浑身的浮肿,又没钱割肉吃,也就大着胆子捡回一副,你们别说,吃了几副后也怪有效呢,这不你们看,俺不是好好的啊!”他拍拍胸脯。
“好啦,好啦,你们别再讲这些瘆人的事啦,吓着俺孩子啦!”外婆搂紧柳烨,对坐在过道那边的男人埋怨道。男人咧着嘴笑笑,露出一口黄牙,他的眼角上黏着几粒没擦净的猫屎(眼屎)。见外婆埋怨他,他感到没趣,脸扭向窗外,唱起电影《铁道游击队》插曲,“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爬上飞快的火车像骑上奔驰的骏马车站和铁道线上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唉,你们别说,这****的长得歪瓜裂枣的,唱歌还真俏巴呢!”不知谁说了句。
柳烨也好奇地坐直身子,隔着外婆悄悄地打量那个男人,那男人的声音浑厚圆润,抑扬顿挫,包含深情,仿佛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柳烨清楚地记得那个男人的存在打破这一路行程的单调和乏味。
下了车,她们在车站附近的商店买了点醒。什么桃酥,绿豆糕,小金丝和饼干之类的。因为商城的点醒是远近闻名的,俗称“商城的吃家”。也就是说想吃美味还是要到商城来啊。每家两包。点醒是用土灰色的麻油纸包着,包成四四方方的样子,上面覆盖着一片四方的彩色亮纸。然后用土灰色的细纸绳扎紧。外婆要了不同品种的十包点醒。用一个大布袋子装着。柳烨心里惴惴地跟在外婆身后。
她们沿着正街,又拐了两个小巷,边走边打听着找到外公的四哥家。
棕红色的木门前,一张藤椅上坐着个老头,老头上穿半截袖的白汗衫,下着个齐膝的深蓝色短裤,他的两手环抱着右腿,右腿蜷缩着放在藤椅上,左腿搭在地上,两眼微闭着,头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外婆一见老头,惊喜地说,“找到了,就在这呢。”
老头睁开眼睛,愣愣地看她们,“四哥,是我啊!”
“八妹啊!”老头慌忙站起。
“快,柳烨,快喊四姥爷。”柳烨怯怯地喊了声“四姥爷好!”
她看到四姥爷长得很像外公,那种陌生感很快消失啦。
这时,从屋里颠颠地走出个老太太,她先是眯着眼迟疑地看着她们,然后惊喜地上前抱住外婆,激动地喊道,“八妹,真是你啊!我的老天爷,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啊!”
她又拽过柳烨,“来让我看看,这小外孙女这么大了啊!看,孩子长得多疼人啊!”
“都是的,今年都考初中啦。考了全公社第二名呢!”
“呦呦,还怪争气呢,这孩子!”他们边说边走进屋。
四姥打来温水让她们洗脸,四姥爷给她们倒茶,四姥又慌着拿来蒲叶扇子坐在外婆和柳烨旁边给她们扇扇子。扇扇子的时候,四姥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一会在柳烨后背加劲地猛扇两把,一会又在外婆后背加劲地猛扇两把。
外婆过意不去地说,“四姐,来,我来自己扇。”说着就要抢扇子。
四姥一下把扇子藏在背后,“他八妹,你客气啥呢,都自家人!”说着,又加快了扇扇子的速度。
外婆从布袋里拿出两包点醒,他们就着点醒,喝着茶,柳烨至今记得那种滋味别提有多棒啦!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在热热闹闹,浓浓的亲情中度过的。柳烨朦胧地记得,到每家去,亲戚们都热情得让你透不过气来。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是几十道菜,那种丰盛彼时萧条的饭店是做不出来的。
柳烨记得其中外公二姐的儿子,也就是自己称为表舅的,将近五十岁,住进了精神病院。大人们谈话时,她隐约地听到,那个表舅以前是本县法院院长。一次判案,把一个杀人犯判了死刑,在宣判后,执行枪决时,那个走向刑场的杀人犯扭头大声喊了一声表舅的名字,表舅正低头看宣判书,没在意就答应了。没想到就在那个杀人犯被枪决后不到半个月,表舅就开始精神恍惚,开始自说自话,夜里忽然从梦中惊悸大喊道,“不是俺杀的人啊,不是俺杀的人啊,你们判错啦,俺冤啊!”后来他经常在家里疯狂地摔东西,撕咬人。搞得屋里屋外一片狼藉。最后不得不被送进精神病院。
外公的二姐,在外公小时候是最疼外公的,也是抱外公最多的,没想到晚年因为儿子的病生活得很不好。
好在外公大哥的儿子、儿媳是他们家族的骄傲。特别是儿媳,作为一县之长,又是这家的长子长媳,很会来事。她自己的公公婆婆不在人世啦,她对待活着的这些婆家的长辈是很尊敬,很孝顺的,这个家族有什么事都要找她商量。虽然大舅也是这个县某公社的书记,但毕竟是妻子的下级,这无形中对妻子就有了分畏惧。外婆这天刚到,家族的人就把消息传给了县长大妗,她晚上在开完会之后,挨黑赶到四姥家来看外婆和柳烨。
临走时,她拉着柳烨的手对外婆说,“八婶,书槐在公社,今天赶不回来,你多住几天,他隔天就来看你。要不,你和小烨去俺家住吧。”
还没等外婆说话,四姥就抢着说,“不啦,不啦,你们忙吧,就住这,俺们老姊妹这么多年没见啦,要好好唠唠家常呢!”
县长大妗骑着自行车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