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手捏黄沙,越是用力,而手指缝隙里的沙便流失得越快;我越想将脑子中各种翻转的画面压下,它们越是翻转的厉害。
第一次睁开眼睛,我看到第一片光明;光明里有两张由模糊而清晰的脸庞,那是慈详的父亲和老妈。
闷声不吭的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偷偷地看着我吃掉她碗中的羊肉泡馍;我烦燥而难受,一次又一次将中年叔叔温暖的大手从额头挥开。
金算命气恼而无奈,从兜里摸出几颗水果糖来;许浪、邓晓塞给我一摊作业,笑嘻嘻地抱着足球远远跑去。
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我焦急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忽然盘腿而坐,我稳稳地睡在大学的床铺上。
一张猥琐的脸挂满贱笑凑到我的眼前,将泡好的最后一包方便面分与我大半;我看着窗边的绿裙姑娘有些发呆,她回眸一笑灿若春花。
三枚铜钱掉在街子古镇的青石板街道上,清脆地滚进大师父那个如海深邃的眼神;一串绿油油的珠子忽地套在手腕,散发着春风一样的微笑和铺天盖地的瑟与慈详。
雪山在旋转,白一茫直直地看着白茜,迷茫而倔强;厉欢在发笑,笑声从瞪大的双眼里滚滚流出,可爱而清新。
欧阳毓拍着我的肩膀,挑衅地又举起一杯酒;商徵羽彬彬有礼地微笑,却又迫不急待地向我索要电话号码。
我在山野狂奔,将老黄、蒋老头、方长征远远甩在身后;我在月下发怔,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那个面若寒霜的马尾辫。
一团团血雾里,老神棍大声叫着快跑;一声声清响后,我紧紧捂住脸颊。
商渭水大步前来,如同围着兽皮的巨人;小宝渐渐远去,掉进酷寒无比的血盆大嘴。
一头青牛在挂着圆月的夜空里漫步,一群老头坐在透出云海的山峰上笑谈。
地下数百米深的大厅明亮如昼,人影穿梭忙碌;茫茫云层里忽地冒出一片怪兽,扑向满眼温情的陆鸿。
蓝田玉满脸泪水地越飞越远,我急着追去,却坠入深深的云海,在云海里翻滚旋转……
天空在旋转……
大地在旋转……
旋转到我已感觉不到脑子的充胀,甚至什么也感觉不到;却像是坐在疾驰如电的过山车上,清醒地看着眼前一幅幅眼花缭乱的画面。
各种画面疾速旋转,在我周身疾速旋转;越转越快,不再是一幅幅画面,而是形成一道道眩目的光影。
光影越来越眩目,越来越细长,像是一道道细长的闪电;道道闪电之间却是越来越暗,直至漆黑如墨。
我忽然感觉不到旋转,不论是周身的一切还是我自己,时空仿佛瞬间完全静止下来。
不是静止。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轻响,似乎来自我身体内,又似乎来自于遥远天际。
随着这声轻响,道道闪电的光线突然柔和起来,竟如道道星光;星光不断收缩、凝聚,各自归于一点。
像一颗颗灿烂星辰,镶嵌在漆黑的夜空。
我道识早已是一片夜空,但夜空中的星辰似乎被雾气隔着,并不是特别清晰;此时夜空中的星辰却是无比明亮,无比清晰。
这便是突破?
这便是天阶?
一种奇妙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脑子里突然再度出现一个画面,却是当初在街子木屋山涧边与老神棍、二师父喝茶时听叶荣讲解易经曾经出现过的画面。
我仿佛在太空中,一捆竹简易经则如流星一样划过,离我越来越远;我越来越看得分明,看到流星一样易经的全貌。
生生之谓易。
夫易,以言乎远则不御,以言乎迩则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间,则备矣。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
至,而未至!
布满星辰的夜空不该是我要的夜空,我能要到更极至的夜空。我似乎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似乎看到自己在飞升。
天非天,实阳也,终归于乾;地非地,实阴也,终归于坤。
心中知乾坤,胸中有天地。
那么,我要的就不仅是夜空,而是星空。
布满星辰的夜空和星空似乎没有区别,但我真切地感受它们完全不一样。
究竟是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