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后,文良玉也要回东平去了,用他的话说:“我帮不到含灵什么忙,回到家乡督促文氏配合朝廷的检田令,还是可以办到的。”
而谢丰年会在谢澜安去吴郡后,起程去荆州大营。
喜穿绿衣的少年郎君在席间起身,郑重地向阿姊敬了杯酒:“阿姊往日没收锦囊之戒,求全责备之心,丰年已深晓你的用心良苦。世上无千年之世家,却有千年之君子,阿姊制衡金陵八大世家的所为,陛下勉之,士族骂之,庶民不明其义而赞叹踊跃之……我知道,姊所行至艰,我暂且帮不上阿姊,却断然不会拖后腿。谢丰年不靠宗族荫庇,不饰金玉外物,照样闯得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决不辱没这个谢字,阿姊不必有后顾忧!”
谢澜安欣然笑说:“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飞。少壮如此,不愁吾家无继。”
谢策既欣慰又无奈地举着酒盏,“话都被这顽儿说尽了,为兄只能说,你们放心去做你们的事,我会看好家。”
有大兄坐镇在家中,谢澜安最是放心不过。
她出京后,文杏馆和藏书楼依旧开放,僚属们可以随时出入。士林馆有专人管理,留守的女卫们依旧在拨云校场操练。朝中有老师,内廷有郗氏兄弟,御史台有朱公,户部有何羡,而崔先生也已在赴任青州的途中——的确如丰年所说,京城这里,谢澜安暂时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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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邻旁的厢厦,一个羊角辫女童局促地揪紧身上洗发得白的衣服,声音发抖:“怎么我才住进来你就要走呀?我……我功课不太好的,要是主人家发现我很笨,会不会赶我走啊……”
“和那个没关系。”胤奚蹲在小扫帚面前,帮她抚平衣褶,“只要你自己想留下,她不会赶你走的。”
小扫帚还是不敢置信,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大善人吗?
几日前,她稀里糊涂地跟着小胤来到府上,虽然还不能理解这户人家在金陵的地位意味着什么,却发现这里居然养着传说中的仙鹤!而且,在一处清雅的庭院中,她看见几个同龄人,小女孩绣裙珠鞋,脖戴玉琐,小男孩玉雪俊秀,干净乖巧,就像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一样。
当时她就想,大户人家的小孩都这样漂亮,只有胤奚带来的她是个土丫头。这些人会不会嘲笑小胤啊?
她识了字,已经明白些道理了,小扫帚低头小声说:“我知道,我是沾了你的光才踩上这样天大的好运,我是那个……屋顶上的乌鸦。”
胤奚愣了一下,抬手揉揉她的头:“没有的事。”
想当初刚进府时,那个攥着木簪防备了整整一夜的他,并不比今日的小扫帚出息多少。
士与庶,富与贫,贵与贱的门槛,往往不在表面,而是根植在人心。但,有心怀高远的女郎正要打破这种世道划分的壁垒。
羊肠巷的孩子,未必生来就比乌衣巷的孩子低贱。
“你好好读书。这里都是很好的人,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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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外祖家听闻谢澜安要南下,早早便派船来接。
从桃叶渡登船,沿江向南百余里,走水路不过五六日便可抵达。
谢澜安这次南下的性质是半公半私,除了阮家姑侄与御史台调配的两名佐官外,谢澜安只带了楚堂,靳长庭,贺宝姿,肖浪,外加数名女卫,骁骑禁军不宜外调出京,便都留在京城,一行轻车简从。
自然,最黏人的那个,她想甩也甩不掉。
胤奚一袭荷花白宝相纹襕衫穿在身,外罩杨梅青的素缎斗篷,斗篷堪到脚踝,长身玉立在甲板上,束发的绫纱发带随着江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