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径?”申屠灼思忖片刻,猜测道,“你是想借机与谭家联手,快速扩大在河西四郡的生意,以此作为参加皇商擢选的敲门砖吗?”
“不,不是联手。”谭怀柯道,“是吞并。”
烛光在她的眸中跳动,恍若蛰伏在漆黑的夜里,缓缓燃烧的火星。她说得那么平静,平静得像是一句酒后随意的玩笑,却让人真切地感受到,压抑许久的野心在呼吸、闪烁,只等着一阵狂风,让它迸发出足以燎原的火势。
望着她的双眼,申屠灼怔忡地饮了两卮酒。
他从未觉得陌赫风味的果酒如此醉人,亦如眼前这位西境女子,从她乍然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带给他神秘又新奇的体验。
她曾被谭家买下为奴,被他们操纵着替嫁守寡,可她并没有因为这些苦难而自怨自艾,也没有被看似强势的“主子”吓住,屈服于世俗加诸其身的枷锁。相反地,她藐视它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一点点地壮大自己。
将争得的五亩田地悉心栽培,让自己开得了灶,吃得起饭;将两间濒临关张的铺面改头换面,扭亏为盈;义无反顾地投入所有的积蓄,开起自己的食肆,在响铃街站稳脚跟……每壮大一分,她就多一分胜算。
但她很清楚,想要拥有擢选皇商的资格,这些还远远不够。
缓了缓被她震得恍惚的脑袋,申屠灼不由倾身提醒:“吞并……你要吞并整个谭家的产业?若想以小博大,这其中的风险可比按部就班地来要高得多。”
绷紧了一整天的弦,似乎见到这人就松懈了,谭怀柯饮了两卮酒,也觉得晕陶陶的,话也不免多了起来:“对我来说,无论怎么做风险都很高。我这个身份是假的,谭礼的手中还牢牢握着我的卖身契,与他们谈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绝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我等不了那么久,父兄大仇未报,公主和亲受阻,我必须尽快摆脱桎梏,才能勉强攀上那些大人物的赌局。所以,与其被谭家拿捏,像这次逼我接盘铺子一样恐吓威胁,不如以诱饵饲之,将他们整个吞下,彻底伐去这片林子里的朽木,洗净根茎中的淤泥,再以新的商号去参加皇商擢选。如此一来,才是对我最有利的。”
“你需要一个契机。”
“我有预感,这个契机快要到了。”
“你知道那十间新铺子有问题?”
“我不确定,这阵子四郡里的各大商号都有所动作,可说是一团混战,想来大家都在为擢选皇商做准备。但我隐隐觉得,这当中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拨弄,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谭怀柯半趴在案几上说,“之前谭礼就上过一次当了,赔了不少现银进去,这次他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准信,志得意满地下了血本,可就像你说的,此事若当真万无一失,他这个老狐狸又怎会催着我去帮他分担?”
“有人在搅浑水……”
“没错,水越浑,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反倒越容易得利。”谭怀柯狡黠地笑着,说到这里又有了精神,撑着手肘起身,走到食肆正中的木台上,踏着练了许久的库普苏尼罗的舞步,轻快地说,“所谓鲤鱼跃龙门,就看这一次我跳得够不够高了。”
她以身入局,很早就做了打算,不是向谭家摇尾乞怜,也不是要跟他们携手并进,而是把他们彻底掀翻,自己来当这个大东家。
申屠灼明白了她,同时也愈加无法自拔。
他也晃悠着走到台上,为她击节而歌:“那我陪着你跳吧,阿布都伊尔萨斓尼……”拂去层层沙土,让她成为无比耀眼的彩珠儿。
有女如珠玉,旋舞肆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