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做保姆的主顾家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五岁,刚走了一年,父母都是高知分子,不缺钱花,只是心疼唯一早逝的儿子,想给他找个人做伴。
她说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想到我了,我们俩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天生一对。
妈妈顿了顿,接着劝说道:“莉莉啊,你这辈子活着就是命不好,不过没关系,妈现在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以后你下去有人陪,还能给你弟弟换个房子首付回来。”
这些话在我耳朵里回荡,我脑子一片空白。
我一下坐直身子,双手颤抖着奋力把她推开。
“莉莉,你先别急,你再考虑考虑,妈也是为你着想。”
“你放心,以后每年我都让你弟给你上香,不会让你在那边缺钱花的。”
“做梦,我死你都不放过我,你们真无耻,给我滚,滚……”
我大声咒骂她,捞过床头柜上的杯子狠狠向她砸去。
杯子重重的落在她额头,然后滑过她胸口的外套,“啪”的一声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她在一堆碎瓷片中跳脚,被我恶狠狠的眼神吓到,逞强道:“你是我生的,你这条命就该我做主,认命吧你!”
陈姨从头到尾在隔壁床上安静的冷眼旁观,我妈离开之后,陈姨走到我床边,伸手拍了拍我仍在颤动的肩膀,嘴唇张开,却只发出一声叹息。
我闭上眼睛,把自己跟世界隔绝起来,好像刚才那场闹剧只是个虚假的梦境。
06
那天之后,妈妈不再现身病房,但每天几十条微信消息从不缺席,她毫不关心我的日常琐事,偶尔询问起我的病情,大多时候都是翻来覆去的劝说和不经意的恐吓。
她劝我接受我的命运,不必做出无谓的反抗,等我离世之后,只有她能主宰我的最终归属。
我可以选择拒绝,但她显然不会接受。
我从不回复她的消息,在我找到另一条出路之前,我以沉默表达反抗。
直到昨晚,入睡之前我收到最后一条来自她的消息,通知我她今天将会再次光临这个病房,和我人生中第二个买家,那个比我大五岁的男孩的父母一起。
出于礼貌和教养,她认为我应该调整好情绪,装点好自己,展现出最好的状态,以求获得买家的赞许。
我依然没回复,但是这一次的沉默是因为我已找到了另一条出路。
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足够我为猎人布下陷阱。
既已身处绝境,我拼死也要捅破黑夜,抓出一丝光。
07
早上七点,病房的清晨寂静无声。
这是间三人病房,临近过年,身体还撑得住的病人都赶着办了出院,平常人满为患的住院部也三三两两的空出些留白。
这间病房最后只剩我和陈姨两个人住,她没有子女,我没有父母,我们俩像输液管里滴落的点滴一样,自然而然的汇到一起。
都到这步田地了,谁还能嫌弃谁呢?
冬日的太阳步履蹒跚,一抹暗淡的微光,半遮半掩的透进窗户,给处处苍白的病房蒙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一声剧烈的咳嗽忽的在我耳边炸响,接着是一阵接连不停的喘气声,幻化成一只巨掌将我从虚无的梦境中扯出。
我下意识抬手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又伸手拉开病床旁垂挂在天花板上的绿色布帘,滑轨发出“哗”的一声响,布帘推挤着纷纷跑向靠墙的角落。
“陈姨,你没事儿吧?”
我看向隔壁病床那个中年女人,她此时正侧身背对着我,娇小瘦削的身躯蜷缩在白色的棉被里,一头灰白的短发凌乱贴在头皮,和脑袋一起陷进枕头。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喘气声从她的肺腑中喷涌而出,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巨网,霎时笼罩整个病房。
“你怎么咳的这么厉害,我帮你按铃,叫医生来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