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对张郃的分兵堵截规划颇为不满,立刻就质疑道:“张司马!如此分兵,广昌县、涞水河谷道如何处置?只堵了南边的两条路,如若张纯裹挟的乱兵顺涞水东下,岂不是能安然走脱?”
原来,华北大平原上的地形是一马平川的,谈不上堵截。但中山郡与幽州之间的边界,却已经进入了燕山余脉,这才有可能把守重要道路。
这里一共有三条道路可以通往涿郡。
最大的路就是易水渡,也就是战国时太子丹送荆轲刺秦时那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易水。易水有很长一段都是幽州和冀州的州界,好几个地方可以渡河。
其次就是郎山隘,也就是后世保定的狼牙山景区,有山谷可以通行。
最北面还有一条,是从中山的广昌县(后世的保定涞源),从涞水源头顺流而下,可以直达涿郡郡治涿县(在保定与京城交界)
刘备张飞都是涿郡本地人、后来到中山做官,所以对周边地理是很熟的。因此他们一听张郃的安排,就知道张郃放弃了北面的涞水,只注重防止叛军渡易水。
这一点刘备是不能接受的,因为他老家是涿郡涿县的,张郃这样分兵,叛军就有可能顺着涞水直通涿县。
古人都有很重的乡土情结,何况刘备的亲人都在老家涿县,他怎么可能坐视兵灾再次波及自己的故乡?
所以才不顾张郃如今官位还比他高,坚持要据理力争。
张郃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他见刘备反应如此激烈,也有些恼火:“刘县尉!我们只有五百骑兵,分两处巡哨把守已经捉襟见肘,而广昌远在北方两百里外。我若分出孤军再去把守,被张纯歼灭怎么办?
而易水渡与郎山隘好歹离卢奴近,后日潘都尉的步军大队也能赶到驰援。若是分守广昌,潘都尉的步军赶到那边起码多走三天!岂不是百余骑兵就要多孤军独战三天!”
张郃这波分析,从军事的角度来说,是非常正确的,他兵力不足,要以五百人堵几千被裹挟的乱兵,本来就没有把握,他只想抓大放小。
而且说句难听的,堵截乱兵只是为了弥补之前没抓住张纯本人的惋惜,所以抓点小鱼小虾凑凑数,回去好向刺史贾琮表功。
这些小鱼小虾究竟是抓到了五成还是七八成,其实不重要了,对于张郃与潘凤的功劳没有影响。
张郃见刘备还是不服,一不做二不休,森然说出一句打开天窗的亮话:“刘县尉,说句难听的,我们堵截了被裹挟的乱兵,也就仁至义尽了。至于张纯余党逃到幽州之后,为害多大,与我等无关!甚至与贾刺史也无关!那是幽州刺史陶谦该担心的事儿!
我们越境追击也好、主动为朝廷分忧也好,就现在这朝廷,会感恩我等么?恐怕还会怀疑贾刺史割据吧!反正我只堵易水渡与郎山隘,剩余你要堵你自己带兵去堵!”
刘备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李素见状不对,连忙一把拉住刘备:“不可鲁莽啊!张司马毕竟是友军不是督邮,咱从长计议!某定有计策使之两全!”
怒杀督邮,那是有功无罪的,但要是跟张郃火并,可就真的官做到头了。
李素好歹暂时劝住了刘备,把刘备拉到一旁,问了其中原委。
刘备也耐心解说,说是担心故乡的伯叔兄弟:
“现在张纯还不知是你我出首告发了他,而且他应该自己忙着逃跑收拢残兵,还不至于报复我家人。可若是迁延时日,回过味儿来,拿我家人泄愤,这可如何是好?”
李素听完,这才意识到事情紧急,也忍不住扼腕叹息:
“唉!朝廷法度,也确实不公。扁鹊言‘上医治未病’,可天下哪有那么多肯为治未病论功行赏的明君察臣!”
大汉朝的KPI考核制度有问题啊!
就知道逼着下面的将领完成平叛的指标,却不能给“防患于未然”的地方官员以更大的功劳和赏赐额度,唯恐地方官员“卡BUG刷分”——这就是自古“上医治未病”最难执行的地方,因为统治者不懂你是不是真的治了个严重的未病。
这不,就导致了现在以邻为壑、把贼乱驱赶到别人辖区再烂一会儿、经验值赏金变多了再收割军功的怪圈。
刘备也跟着感慨朝廷不明,随后强行把话题拉回正事:“伯雅,眼下还是先想想如何护我家眷乡亲,备实在不忍故乡涿县被兵灾荼毒。
不如咱就弃官吧!大不了跟三年前平黄巾一样,带着本部人马、再募集些乡勇,守卫家园!”
李素差点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都做了那么多事,帮刘备把杀督邮的事儿返罪为功了,刘备绕了一大圈居然又生出了弃官的念头。
他连忙阻止:“不可!弃官事关重大,岂可轻言……容某细细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