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虽然依然尚儒,但是经过这次丢官的失落之后,他也意识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勇往直言,必要的时候学点黄老有好处。大儒董仲舒因黄河决口再祭天人感应学说。窦婴就毫不犹豫地予以反驳,实际上和梁啸一样,已经站在了反儒的立场上。
此刻两人见面,自然不像以前那样生份。反而因为梁啸这个共同的盟友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大王有一个好女儿,又得了一个好女婿,简直是羡煞人也。”几句客套话后,窦婴迅速切入正题。“这次来淮南征调水师,便得了翁主的鼎力相助。将来论功。大王也是有功之臣啊。”
看到邓国斌等人,刘安就知道了刘陵的态度。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同意朝廷如此轻易的调走淮南水师。
“孙子有云:役不再藉,粮不三载。区区闽越,如此兴师动众,是不是有些过了?再说了,山东的水如今可深得很。若不即时救灾,冬天一到,百姓可就苦啦。”
“大王说得没错,征调淮南水师。就是要尽快解决战斗,并且运南越稻米解江淮之饥。”窦婴笑道:“除此之外,陛下对大王进献的岭南见闻非常欣赏,觉得这条商路大有前途,这才派人前去探查。”
“探查什么?”刘安警惕起来。
“当然是探查附近有什么样的大国了。”窦婴有意无意的看了刘安一眼。“梁啸这样的将军不断地开疆拓土,你们这些藩王也不能就做个富贵闲人,要不然岂不是失去了立藩的本意。”
刘安心头一动。“陛下要徙藩镇边?”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只是有这个打算。毕竟藩王不是将领,都是皇室血脉,哪能让你们披荆斩棘。与蛮夷并处呢。总得找一些富庶之地,才能安顿你们。”
刘安笑笑,没有再说什么。窦婴已经把话传达得很到位了,如果他还听不懂。会被窦婴笑话的。不过,听懂了归听懂了,信不信,那是另外一回事。
窦婴也没有再说。他太了解刘安了。不逼到万不得已,刘安不会狗急跳墙。天子愿意给刘安一个出路,让他徙藩镇边。刘安极有可能会答应。就算不答应,他也不会悍然拒绝。远了不说,至少眼前征调淮南水师这件事上,他会更容易让步。
刘安将窦婴接回寿春城,安排酒宴招待,自然不在话下。宴后,他将左吴、伍被等人叫到书房密议。
听完窦婴传达的朝廷旨意,伍被第一个表示赞同。
“就我们收集到的情报而言,适合立国的地方至少有三个。”伍被离席而起,走到刘安身后,将木架上蒙的布扯开,露出一幅地图。这是他们根据数年来商人出入南海传回的情报整理出来的南海区域图,到目前为止,知道这幅图的人大部分都在这个房间里。
“离淮南最近的是闽越,其次是东南方向,与闽越夹海而居的那个叫夷洲的大岛,再其次,就是南海之南,那个叫做琼岛的大岛。闽越虽好,但是太近,可以一时立藩,却不能长久立国。夷洲位置合适,不过风高浪急,常有飓风过境。琼岛的情况尚未探明,此次可以借出兵南越之际,探探虚实……”
伍被在地图上指画着,大有指点江山之意,而且话里话外,说的不是立藩,而是自立。不过,房间里的人都是刘安的亲信,他们有的知道梁啸给刘安出的那个“避害”策,有的没听过,但是知道刘安有出海立国的想法。因此,没有人对伍被此刻话语中透出的叛离之间有什么感觉。
此时去古未远,他们又是以研习诸子为宗的士子,心里有着比普通人更浓的君臣之义。在他们看来,君臣之义贵在相知,合则留,不合则去。既然留下来了,刘安就是他们的君,就是他们效忠的对象。如果不是实力不济,他们会怂恿刘安杀向长安,而不是出海。
他们要权衡的是出海之后能不能立国。要立国,不仅要有肥沃的土地,还要有足够的人民。他们可以出海,但淮南的百姓不可能跟着他们出海。没有足够的户口是不可能真正立国的。
他们跟着刘安出海,是要做开国功臣,不是去垦荒。
正因为如此,大部分人倾向于夷洲而不是闽越。一来闽越和大陆相连,闽越现在遭到天子的两路大军夹击,将来他们也避免不了,无法实现独立自主的打算,所以只能暂时停留,不能为长久之计。
夷洲地方够大,据说很早就有越人居住,应该开发得不错,倒是比较适合。唯一的问题就是飓风多,据说一年有半年时间有飓风,自然环境不是很理想。在这种心理下,如果琼岛的情况比夷洲更好,他们当然愿意去琼岛。
伍被建议刘安上书朝廷,请求派人参战。既然朝廷有意徙藩,应该不会反对淮南派将士参战。如此一来,朝廷增强了实力,淮南也可以借朝廷的大军之威,可谓是双赢。
刘安觉得有理,点头答应。
要不要出兵的讨论很快有了定案,派谁去,就成了问题。
既然这一趟没什么风险,反而可能成为立国的第一战,谁来立这个首功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事。这些人都自恃身份,不会像普通人一样争得脸红脖子粗,可是明争暗斗还是少不了的。就在大家你争我夺,争执不下的时候,左吴提了一个建议:由太子领命出征,再配两到三人为副手。
这个建议一出,谁也不敢争了。他们之间互相争争没问题,和太子争,那就不明智了。
刘安有些犹豫。“这……能行吗?海上很危险的,万一有什么意外……”
左吴说道:“大王,风险的确是有,可是这一次的风险显然是最小的。一来此次楼船经由邓国斌等人改造,更加平稳;二来有朝廷的数万大军同行,韩安国是成名多年的名将,卫青则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南越那边还有梁啸。有他们陪伴,不仅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还可以给太子一个增长见识的机会。”
刘安心动了。他让人叫来太子刘迁,将这个计划告诉了他。没想到刘迁一听,脸就白了。
“海上风浪那么大,谁敢保证楼船就不会翻?去年……”
刘安一听刘迁这句话,大感失望。这些年以来,淮南的楼船往来南海,出海几十次,楼船的抗风能力超过普通船早就得到了一致认可。去年的确有一艘楼船被风刮翻了,但那是船令过于贪婪,装了太多东西,遇到风浪时,未能及时入港躲避,并不能证明楼船不安全。
可是刘迁偏偏记住了这一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担负起海外立国的重任?
刘安暗自叹惜。若刘陵在此,她绝对不会如此怯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