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银已经将书房掌了灯火,将这些日堆积如山的奏折分类摆放好,听到脚步声便知是燕祈然过来了,看到他身后跟随而来的尹沉香,不由愣了愣。
“墨银,你先出去,吩咐厨房做些夜宵备着,世子醒了给他送去。”燕祈然淡淡说道。
“是。”墨银回道,望了望面色沉冷苍白的尹沉香,满腹狐疑地离开了。
这五年,尹侧妃一直深居东篱园,亦从不踏足东篱园以外的地方,今日是怎么了?
燕祈然坐下,随手拿起一封折子一边看着,一边道,“什么事?”
尹沉香举步上前,将一直紧握于手的玉璧放到桌上,道,“王爷,还记得这个玉璧吗?”
燕祈然淡淡瞥了一眼,“记得。”
“王爷就是看在这块玉璧救了沉香,又娶了沉香为侧妃,可是……沉香不是你要找的人,也不是这玉璧的主人。”沉香一双向来温和的眼睛此刻光芒清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然而,这个人的面上并未出现她预料中的愤怒和震惊,一如往昔的平静淡然,淡然得让她的心寸寸冰凉如铁。
“到底想说什么?”
尹沉香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这玉璧是楚荞给我的,她才是你要找的人。”
燕祈然抬头,凤眸眯成危险的弧度,薄唇微微抿成冷锐的线条。
半晌,尹沉香笑了笑,有些凄凉嘲弄的意味,“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祈然平静地望着她,合上已经批阁过的奏折,一语不发。
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从我和母亲带着玉璧寻到江南之时,你恐怕很快就发现了吧。”她微哑着声音说着,似是在告诉他,又似是在告诉自己。
他这样的人,他想知道的,又如何会查不出来。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她,明明知道你要找的人是楚荞,为什么还要娶我,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利用我来逼走她?”她痛苦地质问,为自己,亦是为楚荞。
五年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害了她,害她失去了心中所爱,将她逼入绝境,到头来……真正逼走她的人,竟是她想要留在身边的人。
“不该你知道的事,不要多问。”燕祈然冷声言道。
“我不该知道?”她一把撑着桌案,目光冰冷而疯狂地望着他,“你利用我,利用我的孩子,你让我的孩子替死了你的孩子,我却连他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都不该问吗?”
燕祈然望着面前的女子,目光渐渐沉冷了几分,“你知道了什么?”
在北魏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方才让人连夜送回上京来。
“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你不是真心娶我,早该燕禳不是我的孩子。”她自嘲地笑,泪夺眶而出,“你高高在上的宸亲王,对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又怎么会那般悉心照料我的孩子,时至今日,燕禳长得与楚荞那般相似,我还看不到的话,当真是瞎了眼睛了。”
她好恨,恨自己自作聪明的愚蠢,时至今日才发现这个残忍的真相。
她的孩子,她却看都未曾看过她一眼,就连她离开人世,她都一无所知。
那个被楚荞抱回来奄奄一息的女婴,就死在她的面前,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她就应该发现这一切的。
自江南回京,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楚荞,那样对她恋恋不舍的他,又怎么会真的对她绝情绝义。
她与楚荞生产的同一日,便是她挣扎在生死边缘,他也未曾过问一句,只听到楚荞受伤早产的消息,亲自过去接生,他那样紧张着他们母子的生死,若那天楚荞抱来的是他的亲生骨肉,她那样跪在这门外乞求,他如何会那样狠心,对她的孩子见死不救?
他一直不让燕禳离她太近,一直不让燕禳叫她母亲,一直自己将燕禳带在自己身边,这一切的一切都早就预示着这个答案,她早就该发现的啊……
只是太过相信自己当初做得太过天衣无缝,以为能瞒个这个心深心海的男人,却不想他早已洞悉一切,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猜得没错,燕禳确实不是你的孩子,本王也确实换掉了你们的孩子。”燕祈然淡而平静地说道。
她敢这样来找他,自是已经肯定了答案,他也无需多加争辩。
尹沉香虽然已经猜出了那个答案,此刻听到依旧是撕心裂肺一般地痛,她的孩子,她苦苦期待出生的孩子,一心想要保住的孩子,她竟……她竟连她长得是何模样都不知道。
“她只是个孩子,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尹沉香摇摇欲坠地扶着桌案,泣声质问“这样的罪孽,你就不怕死了下地狱吗?”
燕祈然平静地望着她,目光中无喜无悲,无惊无怒,在五年前温如春在那孩子的墓前便也这样质问过他……
“我这一生已经杀孽无数,又何惧再多添一桩。”他冷然一笑,透尽几许孤凉,“只要能保住他们母子,莫说一个孩子,便是天下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本王也在所不惜。”
尹沉香苍白的唇染上血色,死死地瞪着面前的男人,颤抖地扯出一抹笑容,有些多好狰狞的疯狂,“所以,你这一生就注定家破人亡,父子成仇,妻离子散,这就是你的报应,报应……”
燕祈然目光陡然阴鸷,沉声道,“想活命,就乖乖待在你的东篱园,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