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两匹马,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相互追逐着。马背上,两个人,一男一女,向视欢笑着。男子年过半百,着一袭黑袍,黝黑的脸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是岁月留下的标记,是历尽沧桑的见证。草原上的风,使他的皮肤变得十分粗糙,也让他更有英雄气概。女子正值豆蔻年华,着一身白衣,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更显娇媚。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如一汪清澈的潭水,纯洁而惹人怜爱。广阔的草原,令她显得娇小轻盈,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她。
此二人,一个是草原霸主,匈奴南单于呼厨泉,另一个是单于的独生女儿玉莲公主。今天是公主十四岁的生日,单于特意从百忙之中抽出一天的时间。不带随从,陪女儿在草原上纵马驰骋。
转眼间,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像鲜艳的花朵一样美丽;像冰山上的雪莲一样纯洁;像她的母亲一样聪慧过人。单于的心中泛起波澜,往日的情景浮现在他眼前:
十五年前的一个秋天,他做了三年多的单于。那天,他和他的臣民们在草原上狩猎。他们骑着快马,擎着猎鹰,牵着猎狗,正追着一只小鹿。他也是身着这样一袭黑袍,骑着这样一匹黑马。他逐鹿而去,看见一伙人手持刀斧,围成一圈。圈的中间,一个女子倒在地上,惊恐万分。他立即弯弓拈箭。只听得“唰、唰、唰”三声,三人应声倒地。三支箭,毫无偏差地刺入他们的后背。其余众人见此情形,都落荒而逃。他滚鞍下马,扶起那女子。那女子虽已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她盈盈下拜,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他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缘何至此?她说她是曹门环氏,中原人。因母病危,回家探亲。路经此地,遇强贼剪径,幸得英雄相救,保全了性命。此时,他已被她迷住,便叫她留在此处。几个月后,他和她举行了婚礼。一年后她为他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此后,她教女儿琴棋书画、汉语女红。他教女儿骑马射箭、武艺兵法。就这样,他们幸福快乐的度过了五年。之后,一场瘟疫无情的夺去了她的生命。他伤心不已,并立誓再不娶妻。
三年后,鲜卑使臣说国王愿意将妹妹嫁给他。他拒绝了,拒绝得很彻底。他让使臣转告国王:匈奴南单于呼厨泉与“哀思”做了夫妻,虽然“哀思”是一位不会生育的新娘。但是,他爱她胜过一切。甚至,胜过他的国家,他的生命。此后,因为他说的这番话,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一阵紧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兵马大元帅什伐洛飞骑赶来。见到他,没等马停下脚步,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他对单于说:“单于,有紧急军情。”说罢,什伐洛把目光投向了公主。公主见状,对单于说:“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说罢,她对什伐洛微微一笑,策马而去。
公主离开后,单于说:“亲爱的元帅,出了什么事?”“鲜卑人再次入侵。这次,乌楚桓(鲜卑王,前任鲜卑王之子。)亲率大军十万,声言要灭了匈奴一族。”“还有回旋的余地吗?”“有。只是……”“只是什么?”“只是,乌桓楚要公主嫁给他。”单于听后,什么都没说。沉默良久后,说:“此事日后再议。”
回到牙帐,单于看着如花一般的女儿,心情沉重:如果将玉莲送去和亲,就像把一朵美丽的鲜花摘下,插在花瓶中。用不了多久,花就会枯萎,生命也将失去光彩。如果与鲜卑人交战,就是以卵击石。匈奴一族,只怕会被从地图上抹去,永远成为历史。生命的尊严与民族的存亡相比,孰轻孰重?处在这两难的境地,又当如何抉择?
思索间,女儿进来了。手中端着一杯奶茶。他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在他眼中掠过的一丝忧愁,却逃不过女儿的眼睛。女儿问:“父亲为何不悦?可是为那紧要军情?”单于长叹一声,说:“是的。大军压境,不得不忧。”“可有退敌之策?”女儿认真的问“有,只是……”“只是什么?”“没……没什么。”单于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那……好吧。”但是,现在才中午啊!女儿想说,却没有说出口。这时,什伐洛快步如飞,冲进帐来,差点撞到她。他神色惊慌不敢直视玉莲。玉莲见状快步走出牙帐。
什伐洛见玉莲离开了,开门见山,直接问单于:“单于,刚才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您必须尽快决定。因为鲜卑人已经等不及了。明天中午,如果不把公主送去,乌桓楚就要进攻了。”单于再一次沉默了。
此时帐内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凝固了。
玉莲走出牙帐后,并未走远。而是躲在牙帐后面,静静的听着。此时,她将什伐洛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今天,她的父亲——匈奴南单于将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是,倔强的她,又怎会甘心受别人的摆布,怎会情愿由他人决定自己的命运。于是,玉莲快步冲入牙帐,说:“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我的命运,必须由我自己来决定,不用你们操心!”说完,她向河边跑去。
帐内,仍旧是一片寂静。
终于,在沉默良久之后,单于将这死一般的寂静打破了:“玉莲说的对,她的命运,应该由她自己决定。什伐洛——亲爱的元帅,你先回去吧。明天中午之前,是战是和,自有定论。”说着,单于起身,向帐外走去。
河边,玉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向河里扔着小石子,心中有所思:为什么我的命运要由别人来决定?难道我就那么无足轻重吗?但是,鲜卑人似乎要比我们强大,凭我们的实力,只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和亲,也许能换来和平如果这样,用我一个人的幸福,就能换来全族人的幸福,这是值得的。可是我的一生就毁了!我不要!
玉莲低下头,看着水中的自己。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姑娘啊!像月牙一样又细又长的眉毛,如葡萄一般又黑又亮的眼睛,似雪莲一样洁白无瑕的皮肤,妩媚动人。一头乌黑的长发,一身雪白的猎装,一把闪亮的佩剑,豪情万丈。这样的美人,拱手送于鲜卑人岂不可惜?
对岸,一群人走过。他们衣衫褴褛,扶老携幼,似乎在逃难。人群中,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问听得母亲:“我们要到哪里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们为什么要去很远的地方”“因为鲜卑人侵犯我们的国土,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避祸。”“我去把他们赶走。”“等你长大了再说吧。”(因南匈奴于诸国交好。故削减兵力,以示诚意。常被北匈奴、乌桓、鲜卑等族所欺。南单于呼厨泉宅心仁厚,大战之前,常迁民于安全之所。)
人群走远了。但是,这对母子的对话,一直回荡在玉莲的耳边。她的心被震撼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也知道抵御强敌。可我呢?身为匈奴的公主,难道就没有为国为民牺牲的勇气吗?不!这是责任!身为一个公主的责任!若舍我一人,就能平息这场战争,何惜此躯?忽然她感到肩头一沉。一只宽大有力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她回头一看,是单于。此时,她将自己的意愿告诉了单于。
单于说:“亲爱的女儿,你有这样的心,我很高兴。但是,你不能去。因为我们的敌人——鲜卑人,对我们的土地垂涎已久。你不去,他们会进攻。你去了,他们还是会进攻。而且到那时,他们会把你当作人质要挟我。这样,我会失去我的国家,还会失去一个女儿——我唯一的亲人。”“苦战,有多少胜算?”“不知道。或许有几分。他们决心要灭了我们,如今也只能拼死一战了。”“我愿随军出征,为国为民尽一份责任。”“好!不愧是我呼厨泉的女儿!不过,军中无父子。你虽然是我的女儿,也得遵守军令。还有,刀剑无眼,一定要小心。”“是,单于。”说着,玉莲挽着单于的手,父女二人,同回牙帐。
单于立即命什伐洛下战书,向鲜卑宣战。
次日,单于在校场点兵,玉莲同去。只见单于头戴一顶金盔身穿一副黄金连环甲,内衬一件黄袍,紧束着勒甲绦,腰间配一把黄金弯刀如一头威风八面的草原雄狮。玉莲把头发结成两个发辫,身着红袍,内衬一件金丝软甲,手执一柄宝剑,是一位英姿勃发的巾帼英雄。
单于登上点将台,公主与诸将立于阶下。台上,单于豪言壮语,鼓舞士气。台下,诸将窃窃私语,议论纷纷:公主来此作甚?单于发现了台下的异常,似乎看出了众人的心思,说:“此次出征,公主随军。”此言一出,台下立即分为两派:一派以兵马大元帅什伐洛为首,主张公主随军。另一派,以右贤王去卑为首,主张公主留守。
议论成了争论。
“随军派”:公主随军可以鼓舞士气,稳定军心。再者两军实力悬殊,胜算不大。若实不能取胜,可以立即献出公主,以求和解。
“留守派”:公主身为女子,理应留守后方。若随军,必定扰乱军心。就算不能取胜,可以让公主从后方出发,直接送敌营,一样能换取和平。
双方争论不休。由于“随军派”多半是武将,文学上的造诣远不及以王公贵族为主的“留守派”所以,他们决定“英雄动拳不动口”:只见什伐洛飞出一拳,不偏不倚,打在了去卑的鼻子上。去卑大怒,抽出腰间的佩刀,向什伐洛砍去。什伐洛不敢怠慢,立即将刀抽出,回手一挡,震落了去卑的刀。“留守派”见去卑处于下峰,一个个都拿起武器,向什伐洛发起进攻。“随军派”见状,也都拿起武器,冲向去卑。双方素来不合:王公贵族们说武将只会用蛮力,不会用脑子,像野兽一样。武将们说王公贵族大事管不了,小事不想管,只会享福。这次,什伐洛打了去卑——他早就想打的没有皇室血统的单于的弟弟(去卑的父亲是前任匈奴北单于。匈奴南单于羌渠的阏氏曾被北单于掳去,被救回后,不到三月生下去卑。南单于羌渠念旧情,抚养去卑,如亲子。并授其武艺。后单于死,其长子右贤王於扶罗即位,冷落去卑。五年后,於扶罗死,其弟呼厨泉即位,封其胞弟为左贤王,去卑为右贤王)。于是,矛盾再次升级。
争论变为“战争”。
玉莲本当劝解。但是,此时两派争论时的言语,却在她耳边回响。她想:都想用我去和亲。现在打起来了,不劝你们,让你们打死算了。可是,他们也是为了国家的存亡。如果没有他们,王国只是早晚的问题。玉莲刚想开口劝解,只听得单于说:“诸位都是国之栋梁。今日,竟为一些小事大打出手,太令我失望了!你们的力气,应该用在战场上,保家卫国,奋勇杀敌。而不是在这里打斗。至于公主,她必须随军。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就算所有的匈奴人都战死了,也绝不能用公主和亲。因为,一个国家的命运,掌握在它的人民手中,而不是公主嫁给谁。所以,我希望你们都能英勇作战,保卫我们的国家,保护我们的亲人”
众人听了这番话,感到万分惭愧。于是,什伐洛先收回了刀,“随军派”见状,都收回了刀。最后,“留守派”也都让刀入鞘了。至于去卑的刀,正巧被震落在玉莲的脚边。玉莲弯下腰,拾起刀,双手递给去卑,说:“去卑叔叔。我虽是女子但父亲也曾教我射骑之术,也能上阵杀敌。叔叔若不信,玉莲愿同叔叔比试比试。也好讨教几招。”
去卑接过刀,不知该如何应答。“如此甚好。去卑贤弟,你就指教小女几招吧。点到为止。”玉莲宝剑出鞘,去卑弯刀在手,二人摆开阵势,其余众人退在两旁。玉莲向去卑道了一声“得罪”,纵身一跃,向去卑的胸口刺去。去卑立即举刀抵挡。谁知,眼看刀剑就要相碰。突然,玉莲将剑向下挪了几寸,转攻去卑的腰腹。去卑不及抵挡,眼看就要丧命。只听得“噹”的一声一柄弯刀落在地上。原来,玉莲将剑锋一转,击落了去卑的刀。
胜负已定,玉莲捡起刀,双手递到去卑面前,道了声“承让”。此时,去卑涨红了脸又羞又怒,恨不能用怒火将玉莲烧得尸骨无存。于是,他单手将刀夺过,忿然离去。此时他只想尽早离开,急不择路,一路看地,快步如飞。突然,他摔了个四脚朝天,手中的刀又一次“飞”向地面,落在尘土之中。被他撞到的那根旗杆,纹丝不动,依然屹立在校场中央。旗杆上的大旗,迎风飘扬,似乎在向他炫耀胜利。“比武输给侄女,也没什么丢脸的。犯不着撞旗杆自杀呀。”什伐洛笑着说“就算想死,也应该去撞墙,或者拿起你的刀,往脖子上一抹,那才省事儿呢。”“对呀,对呀。”其他的将士(不仅是“随军派”的,“留守派”的也不少)也一起起哄。去卑听了这些,连刀都顾不上捡,爬起来,直接冲出校场,策马而去。
去卑离开后,单于下令,大军即刻出发。
关内,许都曹府。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头戴紫金冠,身着锦绣袍,腰系白玉带,足踏赤纱履,在房中踱步。他姓曹,名操,字孟德是中原的霸主,大汉的丞相,三军的统帅。此时,他正在等待,等待一个重要的消息。终于,一员大将疾步进屋,向他回报说:“他将与鲜卑人交战。”曹操听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呼厨泉你也有今日!”笑罢,他对那员大将——他的宗侄夏侯霸道:“速去传令,调大军三万至雁门关下寨。”夏侯霸领命离开。
夏侯霸走远后,曹操来到庭院,向北而望,拔剑指天刀:“呼厨泉,十五年前,吾妾环氏回家探母,被汝抢去。那时,吾基业未定,不与汝计较。如今,十五年后,定要汝死无葬身之地!(曹操最宠爱的儿子曹冲,是环氏所生。自幼聪明伶俐,且心地善良。本有意立嗣。但因没有生母的庇护,被人所害,年仅十三岁。在他心中,呼厨泉是间接害死曹冲的凶手。)”说罢,他挥剑劈石,剑落石崩。
草原的另一边,鲜卑人的营地中。鲜卑王乌楚桓正在射箭。忽然,营外一骑飞过,一支羽箭迎面飞来。他急忙侧身一躲,羽箭深深的插在靶心上。旗杆上绑着一卷羊皮。他的随从取下羊皮,递给他。他一见羊皮上的字,就怒气冲天。“这些匈奴人真是不知死活!他们竟敢向我挑战,给我下战书,还用箭射我。更可恨的是,他们竟然在战书上用多国文字,还配了插图,嘲笑我不识字吗(其实,图也不一定能看懂。)!实在可恶!传令下去,立即进攻!”说罢,他将战书掷于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扬长而去。
匈奴与鲜卑交战与草原。单于老当益壮,雄姿英发;公主少年英雄,奋勇杀敌;将士意气风发,军心大振。鲜卑人急于求成,士气低落。鲜卑王和他的将士们虽然勇猛善战,但一见到玉莲,便丧失了斗志。因此,匈奴连战告捷,鲜卑节节败退。
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
决战前夕,匈奴的营地中,士气高昂,将士们庆祝着即将到来的胜利。营地中央,点着一堆巨大的篝火,火上烤着一只肥羊。众人围坐在篝火边,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不亦乐乎。玉莲换了一身轻薄宽大、色彩艳丽的衣服,为将士们歌舞助兴。玉莲甜美的笑容、优美的歌声、欢快的舞步,令人陶醉。什伐洛带着醉意,悄悄地对单于说:“等战争结束后,能否将公主嫁给我?”单于笑了,说:“你去向她求婚。如果她同意了,她就是你的。”什伐洛还想说什么,但是,却被一阵紧促的马蹄声和喊杀声打破了。
一路大军趁夜袭营。匈奴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中,单于和公主,匆匆上马,在什伐洛等人的保护下,向营外逃去。忽然,一队人马冲来,将单于和公主与众人冲散了。单于和公主,只能独自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