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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疗室的铜制门把手上凝结着晨露,李维看着赵刚用缠着电工胶布的右手推开房门。男人深蓝色工作服的肘部打着长方形补丁,随着手臂摆动露出内里暗红的法兰绒衬里。
"这周幻听频率降低了?"李维调整百叶窗角度,让阳光避开患者结痂的右耳。
赵刚陷进皮质诊疗椅时发出吱呀声响:"只要不经过三号车间。"他左手指节无意识敲击扶手,节奏与冲床警报器同频,"那些德国机器。。。连机油味都是消毒水味的。"
李维注意到对方将铝制饭盒紧抱在胸前:"听说您蝉联了十二年零事故标兵。"
"我闭着眼都能摸出焊道气孔!"男人突然挺直脊背,脖颈晒伤分界线随动作绷紧,"现在那些激光探头。。。"他的咆哮被剧烈咳嗽打断,从工作服内袋掏出银色酒壶猛灌一口。
波本威士忌的焦香弥漫时,李维在病历本画出交错的电弧纹:"您母亲也是左撇子?"
搪瓷杯撞上铁艺茶几,枸杞在水面打转。赵刚的右手突然护住左肩旧伤:"关她什么事?"
"自由联想时您总提到左侧工具箱。"医生用钢笔轻点记录纸,"还有这个——"他模仿对方抓挠左臂结痂处的动作,"被蒸汽管烫伤时,您优先保护的是右侧身体。"
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填满寂静。直到远处传来消防演习的警报,赵刚才哑着嗓子开口:"她开酒瓶都用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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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诊疗:17:20
残阳透过百叶窗在赵刚脸上烙下条形光痕,他今天换了件磨白的牛仔夹克,但第三颗铜纽扣仍固执地扣错位置。
"他们拆了三号车间的老冲床。"男人摩挲着人造革扶手,指甲缝里的黑色油渍在夕照下宛如刺青,"现在用数控液压机,连震动都他妈是设定好的。"
李维观察他抽搐的右腿肌肉:"但您的失眠加重了。"
"新机器不用预热!"赵刚突然用拳头捶打膝盖,"以前冲床启动前要敲三下警铃。。。"他的食指在空中虚点:铛—铛—铛。
金属余韵中,医生将空调风向调至患者后颈:"1983年的雨季特别漫长?"
赵刚的瞳孔骤然收缩。当救护车鸣笛穿透玻璃时,他的铁掌拍在茶几上:"我说过别提这个!"
"被锁在工具间的男孩,闻到的是防锈油还是波本酒?"李维纹丝不动。
铁椅在地面刮出尖啸,赵刚的拳头距医生鼻尖五公分时僵住。汗珠顺着他的下颌坠落,在瓷砖上绽开深色花蕾。
"她说工具间最安全。。。"男人喉咙里滚出砂轮打磨金属的嘶鸣,"可那些扳手在天花板晃得像吊死鬼的脚。"
李维推过纸巾盒:"您每次提到母亲都会抓挠左肩。"
赵刚的指尖正陷在锁骨处的烫伤里。他突然扯开衣领,露出扭曲的月牙形疤痕:"这是她给的技校录取礼——用烧红的梅花扳手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