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兆勇正在熟睡,被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惊醒,他推了一下仍在熟睡的婆娘陆秦氏:“你听,外面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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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侧耳倾听,果然敲门声继续传来,陆兆勇再一次推秦氏:“听到了吧,确实有人敲门,去开门。”
陆秦氏看了一眼被窝里赤条条的自己马上反驳:“我,怎么去?你去。”
陆兆勇白了一眼婆娘,生气的掀开被子下了床,嘴里骂骂咧咧的:“娶你这样的女人倒八辈子血霉,叫你干什么你都不干,一点都不听话。”
敲门声惊醒了汤氏,她快速穿好衣服,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侧耳偷听。陆兆勇趿着鞋把门打开,一看是夏临泉,马上埋怨:“我说是谁呢?怎么是你这个冒失鬼!起早也没你这样起这么早的,天刚麻麻亮,太早了吧!”
夏临泉好像能感知汤氏在偷听,压低了声音说:“找你有事,不得不打搅你好梦。”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得睡回笼觉,”兆勇一脸的不耐烦。
夏临泉:“给我开张票,我要去趟县城。”
“干什么?去干什么?”陆兆勇怀疑地看着他:“你想逃?”
“逃什么?”夏临泉解释:“梦雪不是快生了吗?被他妈赶了出去,我寻思着作为队长我有责任去县里找丰友华为梦雪讨回公道。”
陆兆勇马上以一种批评的口吻说:“为梦雪讨回公道,你有这个能力吗?你知道丰家住在哪里吗?”
"丰友华住在哪里我早都知道,他父亲,母亲是干什么的我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夏临泉:“丰友华的父亲是我哥哥单位里的领导,他住在哪里,是我哥告诉我的。”
陆兆勇冻得打寒颤,不得不回屋里钻进被窝。陆秦氏捂紧被子只露出一个头,夏临泉清淡的说:"写吧,盖上印戳,我早去早回。”
陆兆勇还是怀疑的盯着他:“你真有这个好心?”
夏临泉表示出了不耐烦,马上把床头旁边衣柜里的破黑皮包拿过来,迅速从里面拿出纸笔和印章,放在陆兆勇的面前:“写几个字对你来讲有那么难吗?这几年的交情我什么时候哄骗过你。”
陆兆勇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夏临泉写了一张出门证,并加盖了印章。
夏临泉怀揣出门证出了陆兆勇家的院子。汤氏闪身从自家院子出来,夏临泉是听到声音的,但是他装作没听见,没有回头,径直去了村口,上了原坡朝宁民县城走去。
秦氏把胳膊露出在外:“这姓夏的和一般人就是不一样,不按常理出牌。”
陆兆勇没有去看她,冲着门外自言自语的说:“别看是一个外乡人,脑子贼的很哩。”
夏临泉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亲哥哥了,经过多方打听,他在外经贸委不远的一个巷道里找到了夏临峰。兄弟俩抱作一团……夏临峰已经找了一位渭南的媳妇,人很知礼,为乡下来的弟弟沏水端茶。
夏临峰向弟弟诉说本是想忙过一阵子就去原上看他的,但没想到运动突然而来,公检法的功能基本停止,出门受到限制,没有信息传过来,就说明弟弟平安。
夏临泉向哥哥诉说了当前原上的情况和自己已是队长的事,夏临峰感慨的说:“相信我们的党是一支能战斗的党,是一个能顾全局的党,陆兆鸿会回来,陆兆镰会回来,这黑暗很快就会过去。”
夏临泉按照哥哥画的路线找到了丰友华家红砖砌筑的两层楼房,他从前面绕到后面,从花的枯萎与动物的粪便可以看出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住人了,而且从旁边不远的住户打听这家人的情况,有人告诉夏临泉:“之前这家人红的很,进出都是趾高气扬的,从不与人说话。运动过后,女当家的被自己的儿子告发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被红袖章的人拉到大街上游行批斗。一个多星期的学习,回来就窝在家里,从不出门,好像嫌丢人。不久,没人知道哪一天,这两口子就突然不见了人,猜测两人可能回乡下老家了!”
夏临泉不失时机问道:“这家人有个儿子叫丰友华,你可见过他?”那人告诉他:“他儿子在告发母亲过后就消失了,再也没有见过他回来。”
寻人无果,夏临泉经过一个集贸市场,远远看到带红袖章的人在追赶卖农货的人。有的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挎篮里放着柿饼和石榴,赤着脚拼命的往巷道里跑。跑的快的瞬间无影,跑的慢的却被逮着,称被折断,蓝子被没收。被逮着的人狼狈不堪,敢怒不敢言。夏临泉没有停留,知道这是市场管理人员不准郊区来的农民在集贸市场外售卖商品,避免扰乱农贸市场的秩序。什么都卡的死死的,想卖卖不出,物质交换得不到衔接,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日子一复一日的老样子!
夏临泉感慨过后迈进了南关供销社,在里面买了一斤牛轧糖,一罐麦乳精,半斤水果糖。结算的时候,售货员阿姨惊诧地说:“你可真舍得买呀!”
夏临泉浅浅一笑,拎着网袋跨出门去。像这三种零食点心在东陵镇供销社也能买到,之所以选择在宁民县城买,意义可不一样,证明确实来过宁民县城。在县城买的东西也比镇上买的有来头,且是有些东西镇上很难能买到,比如麦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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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临泉出了县城,自是不敢歇息,虽然没有丰家人的任何消息,但心里却挂念惦记着陆梦雪。她不出去讨水喝,起码早晨,中午两顿饭没有咥了。夏临泉心中明确惦记着这一点,从官道上直接斜插过去,两点多钟的时候到达了西原空旷地带的关帝庙。
梦雪看到水和各种零食,隐去了矜持和脸面,拆开袋口就咥。夏临泉蹲下身,这才得以近距离看清梦雪的脸,不但白净,而且娇嫩。
他近乎最轻声的说:“不要急,慢慢咥,别噎着,晚上给你炖好咥的送来。”
牛轧糖不但脆,而且香甜,梦雪吃的津津有味。夏临泉开始讲解这场县城的收获:“我通过我的哥哥找到了那栋两层的红砖墙房子,从前面转到后面,我看到花和叶子都枯萎了,地上还有几种动物的粪便。我踅摸这家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人了,于是我就。”
“诶,诶,我早料到了,”梦雪边咥边打乱了夏临泉讲话。
夏临泉停顿后又开始讲:“于是我就去旁边的住户,有人告诉我,丰友华的大,娘在挨批斗过后就消失了,有可能去了乡下。丰友华在举报他娘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后就销声匿迹了,再也不见回来。”
梦雪把未咥完的一块牛轧糖放进纸带后重新包好:“从今往后不要再去找那个畜生和那个畜生的大,娘,在我心里,从今天开始他们全死哩。”
夏临泉盯着梦雪的脸,语重心长的说:“不管他们在你心中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要把自己看的最重要。从今天开始,我会帮助你把自己看的最重要。”
梦雪慢慢抬起头,一双眼充满至诚和祈求:“偌大一个母猪原,我们家又在原上是一个大家族,可是无一人关心我。如果不是你一个外姓人对我好,两天哩,恐怕早已饿的爬不起来,要死在这庙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