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主考官乃是文渊阁大学士,太子太傅孙鼎如。他是太子一系,与闫国熹过从甚密,其余同考提调等官十之七八都是闫氏一党,朝中便有不少官员暗中议论,今年恐怕是太子一系全面笼络人才的开始,闫氏一族已成鼎沸之势。
梅妃在沉香殿里叮嘱崔煦:“你最近乖一点,别惹你父皇心烦。”
“父皇有什么可心烦的?”
此次挑选主考官,朝中官员也是经过了层层推荐选拔,这其中一直有闫国熹的影子。最初崔煦还跟梅妃商量过,想要让梅氏一派的官员也在此次春闱争得个副考官或者同考的职位,结果梅妃却告诫他不得轻举妄动。
崔煦当时不明白,母命难违,到底不曾联络亲梅派的官员。
梅妃不肯让梅氏一派的官员插手此事,但是等魏帝到沉香宫来,却不妨碍她看似闲谈,随口就能为太子下绊子。
“此次太子太傅做主考官,将来这些考生们跟太子也算得半个同门了。”
原本魏帝就对此次主考以及同考提调等人不甚满意。也许是周王回来,又得圣宠刺激到了闫国熹,而四皇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也就意味着他可以进入朝堂听政了,而以前太子在朝堂之上一家独大的情形眼看着就被打破了,他心里也有些焦虑了起来,便想多替太子筹谋,这才有了此次孙鼎如为主考一事。
而在此次君臣意见相左之时,闫国熹只顾着巩固太子的地位,却忽略了魏帝的感受。
魏帝正当盛年,精神健旺,且对朝政多是亲历亲为,虽然倚重闫国熹,却不准备被朝臣左右。梅妃一句话就戳中了他的心事,令他当即色变,梅妃却似毫无所觉,还宽慰他:“太子殿下能够独当一面,陛下也能轻松。国事繁重,臣妾每每忧心陛下太累了。”
明着倒是温柔体贴,可这话听在魏帝耳中却是句句惊心。
国无二君。
太子再能干也是储君,虽然是半君,可却不能代行天子之事,若是朝廷新选拔的人才都与他有了同门之谊,成为了储君的左膀右臂,又将魏帝置于何地?
魏帝开始反思,几时开始让闫家坐大至今日之境。
如今再想要削弱闫家的势力,打压闫国熹,若是让人误解为他对太子不满,有了废太子之意,岂非对摇国本?
不过一场春闱,竟然在魏帝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只不过外人不曾察觉。
崔晋从贡院离开之后,索性进宫去向魏帝请安,见得他似有几分焦躁,还开玩笑道:“父皇这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国士之才?”
魏帝似乎才从自己的情绪里跳出来,忽没头没脑道:“晋儿去过了郦山书院,可有何感想?”
崔晋去过郦山书院之事回来之后便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告诉魏帝了,只不过对自己心中所思有所隐瞒罢了。
“就连儿臣也要忍不住佩服父皇母后当年的高瞻远瞩,为大魏培养了一批人才,而且因为这些人出身寒门,比起世家出身的官员牵绊就少,又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若能不改初衷,定然也会对百姓多有体恤。儿臣方才还在聚贤楼见到了鲁大人,他都高中多少年了,居然还跑到贡院去瞧学子入考场。”
自正月开朝之后,朝中要选拔本次主考官,魏帝的气就没顺过。到了现在他都快有点草木皆兵了,太子越来越强势,敢在朝堂上与他争辩,丝毫也不顾忌他这个做父皇的心情,又有闫国熹推波助澜,在太子太傅做主考官一事上,魏帝也算是见识了太子一系的实力。
他仔细打量了崔晋两眼,状似随口道:“晋儿去贡院做什么?”
崔晋面上忽显出一点不好意思:“……还不是阿羽去送程三,儿臣这不是从来没见过这等热闹的场面,才去凑热闹的。可惜儿臣学问不好,不然也可扮做个学子,却考场里试试看,能不能考个状元回来。”
魏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太子在朝中忙着□□,拉帮结派,恨不得将天下士子都笼络住,而这傻小子从来也不提入朝听政就算了,竟然还想假扮学子去试试科考,该说是他傻呢,还是全无争权夺利的心?
“你跟阿羽很熟吗?”
迎着魏帝期待的目光,崔晋果然不负他望,道:“儿臣当初从楚国回来,一入本国境内就认识了阿羽,一路结伴同行,回到了长安。那时候阿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跟程彰性格合不来,还在儿臣府上借住过一阵子呢。孙先生如今住在谢府,儿臣时常与她相见。”
他提起谢羽有种难以察觉的喜悦之情,魏帝自他回来之后就满世界替他挑王妃,此次数日的阴霾都被他这难得的神情给吹散了,顿时大笑道:“好!好!好!父皇这就给你们赐婚!”
崔晋似乎被魏帝的打算给吓了一跳,连忙阻止:“父皇,千万别!”
魏帝不解:“皇儿难道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崔晋神色黯然了下来:“儿臣的身子不争气,年纪又比她大了许多。阿羽最是活泼好动,她也未见得愿意做儿臣的王妃,此事……总要她情愿才好。”
魏帝一生之中有过数不清的女人,他身居至尊之位,宫中无数女子都恨不得向他投怀送抱,无论是为了权势还是为了家族,甚或是自身的荣华富贵,都不要紧,他也早过了单纯的年纪,忽然在儿子脸上瞧见思慕之情,顿时呆了一下,才道:“难道皇儿不曾向她提过?”
他还真没想过崔晋会胆小至此。
崔晋惆然道:“儿臣去郦山书院的时候,走过那些砖石小径,听着学子们的琅琅读书声,遥想父皇母后当年是不是也曾并肩而行,享受过那样宁静的时光。要是有一天阿羽能够跟儿臣一起走过郦山书院,儿臣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魏帝本来满腹沉重的国事,君臣权利之争,但是碰上消沉的长子,竟然有耐心为长子的感情生活出谋划策:“谢弦已经离京,程彰应该与小丫头也不熟悉,恐怕管不住她,皇儿更应该趁此机会笼住了她的心,到时候父皇好给你们赐婚。皇儿倒是好眼光,谢弦为人重诺守信,那丫头箭术高超,父皇上次都见识过了,真是好本事。”又道:“晴儿不是正在跟她学射箭嘛,不如父皇下旨让你也跟着小丫头学学,就当强身健体了。”